鞠子之章 二(第5/8頁)

“那就拜托了。”“行李重不重?”

“沒事。可是,您不嫌麻煩嗎?連這種事都讓您陪著……”我終於表達出心中的歉意。

下條小姐閉上眼睛,輕輕地搖搖頭。“如果覺得麻煩,我從一開始就不會答應你了。其實橫井君只是一個學弟,我也根本沒有幫他的義務。”

“可您對我如此照顧……”

“我不是也沒做什麽大事嘛。相比起來,我倒是更希望你這樣的人好好努力。一個女孩子,就算進了大學,也多數是以玩樂或者談戀愛等為目的。現在社會上大力倡導女性步入社會,可很多女孩子仍覺得一旦上完女子大學,人生似乎就結束了。這些人就是這樣在拖著我們的後腿。我也是個女的,所以也一直深受其害。現在也是如此。我不是開玩笑。我實在不願意與這些人為伍,但我想,今後我恐怕要一直深受其害。所以我希望你也要好好努力。只要能對你有幫助,我什麽都願做。”

聽了下條小姐這番熱情洋溢的話語,我只覺得身體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了下來,恨不得鉆進旅行箱。如果知道我根本絲毫沒有為父親寫傳記的想法,她一定會氣瘋。我默默地在心裏祈禱:要想查出母親去世的真相,只有這樣了。我再沒有別的辦法,請原諒我吧。這樣致歉同時也安慰了我的良心。

我們從圖書館出來,繞了一大圈之後折向醫學院。一路上有大大小小各式建築,既有讓人聯想起明治時代的古樓,也有那種硬質且略帶冷意的現代建築。

“這是從前的學生會館。聽說曾一直使用到二十多年前呢,現在已經嚴重老化成了危房,禁止出入了。但還是有些氛圍吧?”

下條小姐邊說邊指給我的,是一座四方形的磚砌建築,看上去似乎與雪景很相稱,倘若再加上根煙囪,仿佛聖誕老人就要下來了似的。

看到嵌在墻上的百葉窗,我止住腳步。“怎麽了?”下條小姐問道。

“沒什麽……真是一座不錯的建築。”

“是吧?還是那個時代的建築家們有感覺啊,絕對的。”我們在這裏佇立了一會兒。

在下條小姐的建議下,我們到車站附近的一家意式餐廳一起用餐。一大堆食物眨眼間便被她輕松征服,而且她還在吃飯的空隙裏對我講了很多,諸如大學的事、研究的事和將來要在掌握了所有醫術後周遊世界的夢想等。我一面笨拙地吃著意大利面,一面出神地聆聽。

“連男人聽了都會汗顏啊。”

“這只是在工作方面,但我並非放棄了身為一個女人的權利。女人具有母性。若無母性,女人既無法生存下去,也無法戰鬥。這不單單是生不生孩子的問題。母性囊括了宇宙。”說著,下條小姐將白葡萄酒倒入玻璃杯。酒瓶正好倒空。她向我晃了晃瓶子。“有點醉了。”她笑道。

“我能明白。”我說道。我也覺得“母性”是一個好詞。只是,不經意間又回憶起母親的事情,淚腺又要開閘,我慌忙喝了口水勉強忍住。

出了餐廳,與下條小姐約好明天的計劃後,我們分了手。乘上電車之後,我又一次覺得,下條小姐真不錯。那就給介紹人橫井君買點禮物吧。

預訂的賓館在濱松町。一進房間,我首先從包裏取出一張照片。促使我此次決意來東京的正是它。

給我看這張照片的是舅舅。他說在找東西的時候偶然發現了這張奇怪的照片,就給我拿到了房間。我首先關心的還是發現的地點。據說是在外婆的物品中,而且原先放在佛壇的抽屜裏。那正是阿香發現時刻表和東京地圖的地方。莫非這張照片也是母親去東京時攜帶的東西?

照片只有掌心大小,黑白的,上面有兩個人,似乎是在一棟建築前面,後面是磚砌的墻壁,上面嵌著百葉窗。兩個身影從背景中清楚地凸顯出來。

右側帶笑的青年毫無疑問便是父親。頭發烏黑,臉上充滿朝氣,大概還不到二十五歲,從翻領襯衫的衣袖中伸出的手臂修長白皙。

可是,舅舅所說的奇怪並非指父親。他說的顯然是另外那個人。與父親相比,那人很矮,穿著長長的緊身裙加白襯衫,一看就知是個女子。反過來說,如果隱去衣服部分,就不辨性別了。

因為,不知為何,那個人的臉部被黑色油墨塗掉了。

次日,將行李存放在濱松町的投幣式儲物櫃之後,我趕往帝都大學。我們約好和昨日一樣正午時分在同一家漢堡店會面。今天下條小姐提前五分鐘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