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箭 01

屍體以抱著墓碑的姿勢倒在地上。

額上的破洞流出鮮血,警方推測應該是倒地時造成的。死者身穿藍色運動服,這種打扮實在不適合出現在墓地。供奉在墓前的白色菊花散落一地,花瓣掉落在屍體腳邊。

和倉勇作看著銘刻在墓碑上的文字,想,死得真慘!

一個人地位再高,錢存得再多,還是避不開突然找上門的死亡,甚至連死法都完全沒有選擇的余地。這個男人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會以這種姿態結束人生。他應該是那種臨終時想在身邊鋪滿黃金、於眾人的守護下離去的人。

警方已經查明死者的身份——UR電產社長須貝正清。如果做一份問卷,調查誰是當地最有權勢的人,他肯定能夠擠進前三名。

勇作想,真公平啊!死亡之前,人人平等。仔細想想,這可能是人世間唯一公平的地方。

“事發過程整理如下:十二點到約十二點十五分,死者在社長室裏用簡餐;約十二點二十分,吃完飯後換上運動服去慢跑。到這裏為止,你也知道吧?”刑事科長在一旁滔滔不絕。這個胖墩墩的男人平時工作談不上認真,但這次的被害人是個大人物,他的態度到底略有不同。

接受偵訊的是須貝正清的秘書尾藤高久。他瘦長的臉一片鐵青,頻頻用手帕擦拭嘴角,對刑事科長的問題默默點頭作答。

科長繼續:“平常他會在約十二點五十分回公司沖澡,下午一點開始辦公……公司裏有浴室?”

“就在社長室隔壁。”

“嘿,地位高的人就是不一樣。你一點去社長室,但須貝社長卻不見人影,是嗎?”

“是的。自從我在須貝社長手下做事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

據尾藤說,須貝正清習慣在每周三下午到公司的後山慢跑,然後一定會去途中的真仙寺墓地,掃掃須貝家的墓,即須貝正清陳屍之處的墓。

“你等了三十分鐘,他還沒回來,於是你擔心地沿著他慢跑的路線一路尋來,發現他倒在這裏,是嗎?”

“是的。剛看到時,我以為他心臟病發作了,沒想到……”尾藤喉嚨的變化表明他吞了一口口水。

旁聽的勇作暗想,認為須貝正清心臟病發作很合理。年逾五十的男人身穿運動服癱在慢跑的路上,任誰都會那麽想。

然而,尾藤應該馬上就發現正清不是病死的,因為正清背後插著尋常屍體上不會有的異物。

那是一支箭,長約四十厘米,直徑約一厘米,箭柄當是鋁質的,箭尾裝了三根削成三角形的鳥羽。

一支不折不扣的箭,就插在正清脊椎左側約十厘米處。

“有誰知道死者習慣在星期三午休時慢跑嗎?”科長問道。尾藤搖搖頭。“我不清楚。不過,應該有相當多的人知道。”

“他這麽做很出名嗎?”

“嗯。其實不久前,《經濟報》曾經介紹過。”尾藤說,那份報紙明確提到了須貝慢跑的事,還刊登了真仙寺的照片。

“搞什麽!那不等於人人都有下手機會了?”科長誇張地皺起眉頭。

“關於插在死者背後的箭,你有沒有印象?”勇作問。

他幾乎不抱任何期待,尾藤卻皺起眉頭,用一種“事態嚴重”的口氣說:“關於這一點嘛……”

“你見過?”

“嗯……我猜大概是那個。”

“什麽?”

“瓜生前社長的遺物。”尾藤告訴刑警們,瓜生直明的收藏品中有一把十字弓。

“嗬!竟然有那種東西,不得了!”刑事科長一臉亢奮地叫來一個屬下,命他和瓜生家附近的派出所聯系,請他們確認瓜生家的宅院裏有沒有十字弓。

“弓不是隨處可見的東西,兇器大概就是這個了。”大概是因為出師告捷,科長的聲音顯得雀躍。畢竟被害者是個大人物,他也想在這件案子上多立點功。

局長也急於破案,他應該正在指揮警力防止外人進入、破壞現場,並在真仙寺周圍地毯式搜尋線索。仿佛只要豎起耳朵,他那特殊的口音就會乘風而來。

然而,勇作的想法卻和這兩位上司不同。

“包含那把十字弓在內的遺物,現在由誰在管理?”

勇作一問,尾藤立刻給出明確的答案。“前社長的長子瓜生晃彥。”

“瓜生晃彥啊……”

那正是勇作預料中的名字,對他而言,這個名字具有特殊意義。

勇作離開那裏,搜尋犯人留下的蛛絲馬跡,往屍體正後方走去。不遠處,有一面圍住墓地的水泥墻,高度大約到勇作的胸部,還不至於妨礙犯人射箭。墻的另一頭就是雜木林。

勇作爬過圍墻,置身林中。這裏並不如外面看起來那般狹小。然而,若從這裏射箭,眼前的墓碑會成為障礙,不可能瞄準須貝正清。於是他一面盯著屍體的位置,一面沿著圍墻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