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唆使 05

山下鴻三,這是在上原醫院打聽到的人,他家位於坡道起伏的住宅區裏。馬路鋪整得很平坦,但車流量不大。就這點而言,這裏應該很適合居住。只是這裏離車站有段距離,又不容易攔到出租車,一旦像勇作一樣沒趕上公交車,就只能走路走得汗流浹背。

山上鴻三據說和上原雅成很親近。

好不容易抵達山上家,勇作穿上途中脫下的西裝,按下玄關的門鈴。那是一所前院種滿了花草樹木、古色古香的房子。

在玄關相迎的是一位瓜子臉、氣質高雅的婦人。勇作已經打電話約好時間,他一報上姓名,婦人馬上笑容可掬地請他入內。

“真是不好意思,提出這種不情之請。”

看到勇作過意不去的樣子,婦人滿臉笑容地搖頭。“自從接到刑警先生的電話之後,我爺爺簡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呢。能夠聊聊往事,他高興得不得了。”

“那就好。”

沿面對後院的走廊沒走幾步,婦人在第二間房前停下,隔著紙拉門通報勇作來了。

一個爽朗的聲音傳來:“請他進來。”

“打擾了。”

“哎呀,你好你好。”

山上鴻三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文藝青年。他戴著金框眼鏡,稀疏的白發往後梳攏。

勇作拿出名片再度自我介紹後,看到矮桌上攤開著一本像是相簿或舊日記的東西。

“聽說你想問上原的事,我就將這個從壁櫥裏翻了出來。我最近沒怎麽想起他,不過這樣看著從前的照片,還是很令人懷念。”

“您和上原先生是同學?”

“一直都是。”山上老人眯起眼睛,“我們是一同追求醫學知識的夥伴。不過,我們的才能完全不同。他簡直就是為了研究醫學而生,出生在醫生世家,又注定是醫院的繼承人。恩師們也自嘆弗如。”

老人將舊相簿轉向勇作,指著貼在左頁最邊上的一張黑白照片。泛黃的照片中有兩名身穿白袍的年輕人。“這是我,這是上原。”

左邊那個好像是山上。勇作將照片和本人比對,果然有幾分神似。

老人像是洞悉他想法般地笑了。“畢竟是快六十年前的照片了。”

勇作從他張開的口中,意外地看見了一口白牙,大概都是假牙。

“其實,我今天想請教的不是那麽久遠的事情。”勇作決定進入正題,“不過,算算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您知道上原先生曾經派駐在一家叫瓜生工業的公司的醫護站嗎?”

“瓜生工業。”老人仿佛在細細品味每一個字似的復誦一遍,說,“你是說他曾經待在那家公司的員工醫務室?”

“似乎是,我也不太清楚。”“嗯……”山上老人抱著胳膊,“我聽說過那件事,不過不太清楚。晚年的時候,有一次不知道聊到什麽,他曾隨口提過。”

“你們當時很少往來嗎?”

“倒也不是,”山上眨眨眼睛,“因為我也很忙,沒空對彼此的工作表示關心。不過我記得,聽到那件事時,我還問過他,為什麽明明擁有一間大醫院,還要跑去做那種工作呢?他好像回答,因為有很多事情在醫院裏不能做。”

“不能做……”勇作感到納悶,醫院裏不能做的事,在一家企業的醫護站裏又能怎麽做呢?

“說起來,在那之後上原醫院就改建了,對吧?從原本的木造房子變成了一棟紅磚蓋成的雄偉建築。”

山上老人仿佛正憶起當年的景象,眼睛斜望向上方,喃喃道:“沒錯,沒錯,確實是那樣。他說,接下來要將心力投注在醫院上。在那之前,比起治療患者,他花費了更多的精力從事研究。”

“哪方面的研究?”

“腦神經。”老人爽快地說道,指著自己的頭,“他想從大腦的信號系統分析人類的情感或生理現象,那幾乎是他畢生的志向,但不幸的是他出生得太早了。如果他生在這個時代就好了。現在的社會不但認同那種研究,對於大腦也有了相當的認識。你知道人類有左腦和右腦嗎?”

“這點常識我還知道。”

老人點點頭。“腦分離患者呢?也就是左腦和右腦分離的患者。”

“不知道,有那種人嗎?”勇作驚訝地問。

“有一種治療重度癲癇患者的方法,即利用手術切斷聯結左右腦的胼胝體,我們稱那種人為腦分離患者。這種人平常過著和一般人毫無二致的生活。那麽,經手術切除的胼胝體究竟是為何而存在呢?以這樣的人為對象進行各種實驗之後,目前醫學界認為右腦和左腦可能存在不同的意識。”

“真的嗎?這我倒是不知道。”勇作用手抵著頭。

“一般人就算知道這種事情也沒用。不管怎樣,這種學說是近二十年才出現的,相當震撼人心。其實上原在學生時代就提出這種假說了。很遺憾,他沒有實驗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