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千金換一言

這會是一位知情人嗎?

簡凡有點拿捏不準了,手裏拿著老人還回來的山桃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生怕遺漏了什麽細節,有意識地把胸口口袋裏的微錄裝置對準這爺孫倆,有時候人的記憶力畢竟是有限的,說過去的話不可能一字不漏,把現場記錄下來那簡凡當警察時候就養成的習慣,說起來有點多此一舉,不過有時候還真能派上大用場。

張瘸子也出來湊熱鬧來了,又把那臟兮兮的缸子和碗拿將出來,又是熱情地倒水,不過同樣這仨人誰也不敢動嘴,都盯著張小駒和張老拴爺孫倆奇怪的交流,手勢是兩手都打著,嘴裏發出來的聲音是哦啊啦一些都聽不懂的音節,不過張小駒是半手勢半嘴型,這倒上簡凡想起件事來,就是正常人有的不用聽也能通過讀唇看懂對方的話,看來這位聾啞老人和孫子的交流一點問題都沒有。

稍傾,張小駒回頭來了句翻譯:“我爺說了,這是雙鳳山的山桃核,又重又圓又耐磨,不過現在沒有了,五八年大煉鋼鐵時候,山都被砍禿了。”

簡凡笑了,會心地笑了,雙鳳山就在棗樹溝不遠,曾楠也知道來歷,自然也是喜於形色,看簡凡伸著手,知道簡凡要什麽,翻著隨身的坤包,一大摞紙張裏挑了兩張。

是遺像,是簡烈山憑著記憶給父母繪的遺像,遞給了老人,告訴張小駒,問問你爺爺,認識不認識。

這句不用翻譯,老人已經知道要幹什麽了,拿著倆張遺像,細細端詳著,端詳了很久才和孫子張小駒倆人比劃著,待比劃完簡凡和曾楠、肖成鋼仨人都是迫不及待地看著張小駒,直等著下文,不料這貨眼睛一高一低斜忒著倒反問上了:“我爺問你們誰?問他幹啥?”

“哦……我們這個人後人的一個朋友,這個人,是我朋友的父親,他委托我來找一找當年他和他父親的故人。”簡凡的瞎話張口就來,指點著簡義成的遺像解釋著,生怕自己漏了嘴似的,不說此人的名字,只等著下文,張小駒又是問了爺爺半晌,回頭給了簡凡幹脆利索一句:“我爺爺說,認識,已經死了。”

“那這位女人呢?”簡凡再問張小駒。

張小駒一問爺爺,張老拴啊啊幾句,回頭張小駒又來一句:“我爺爺說,也認識,肯定也死了。”

你想問經過,他偏告訴你結果,簡凡霎時直拍腦門,猛地省悟到自己的問話有問題了,一旁坐著的肖成鋼直拍大腿不叠地說著:“哦喲……非把我給急死,誰不知道死了。”

“咦?你這人,死了還問?”張小駒瞪了肖成鋼一眼,一句噎得肖成鋼倒不知道怎麽發作了,氣得幹脆起身在院子裏轉圈,簡凡倒不急不躁,拉著張小駒的手笑著說著:“小駒哥,問問你爺他叫啥,咋死的,這倆口倆的事我都想知道……這樣吧,你冒個名頂替不就想領一千塊錢嘛,幹脆點,剛才那一百不要了,再給你一千咋樣?你們爺倆可是千金一言呀!?”

張瘸子一聽這數目,驚得直愣眼,張小駒眼睛賊亮,不太相信地看著簡凡,簡凡笑著補充著:“我可是挨村發錢的愣逑,只要是棗樹溝後人或者知道棗樹溝事的人,我都發一千。”

曾楠哧一下子,又差點笑翻了,不過順著簡凡的話頭勸著張小駒,直接拉開坤包已經數了十大張,這下子張小駒更沒啥懷疑了,沒二話,蹲在爺爺跟著連比劃帶嘴啊啊,簡凡一邊問,老人一邊比劃著說,張小駒一會說:

“我爺說,簡貨郎,這個是他老婆,南嶺橋娘家……給梁莊地主王老財趕車時候,經常在路上還碰著貨郎,有時候還捎貨啥地……”

“我爺說,他二十那年,家裏打了輛新騾車,貨郎和小梁村老鬼、杆子、順堂幾個娃一起販山貨到陜西,半路被日本鬼子抓去修碉堡,後來再沒回來,就順堂家娃逃出來了,不過也沒回來,當兵走咧……哦,我爺說了,當得是國民黨的兵,五幾年他一家被鬥死了……”

“我爺說,他想起來了……貨郎媳婦叫引娥,和這女子長得有點像……老漢死在外頭幾年都不知道,還是順堂捎信回來才知道,後來娘仨活不了,就把大娃送到城裏去當學徒,就是……就是打跑日本鬼子那一年……”

一聽到“娘仨”,一聽到“大娃當學徒”,這兩句撩得簡凡胸前極度起伏,幾乎大喘著氣要出出聲來,這怪異的表情倒把張小駒嚇了一跳,一瞪眼住嘴愣在當地了,估計是看簡凡像發半癲瘋的前兆。

“哦……沒事,你繼續問,對了,問問你爺爺,記得這倆娃不?”簡凡掩飾似地問著,暗暗地長舒了一口氣,不當警察很久了,都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其實不光他,連肖成鋼也控制不住了,站在一旁直盯著說話的老頭,一副不相信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