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狐狸旗子(第2/6頁)

張保慶卻是初次看到如此慘烈的情形,只見那老狐狸鮮血淋淋,腸子肚子流了一地,還沒有完全死掉,口邊吐出血沫子,兀自瞪眼望著他們三個人,目光中全是怨恨,不禁嚇得呆了。

二鼻子緊跑慢跑,喘著粗氣趕到近前,急忙翻看懸掛在冰砬子上的死狐狸,只見死不閉眼的老狐腹破腸出,留下一張有頭有尾的破狐狸皮,在寒風中須毛亂顫,好似一杆狐狸旗子。他不住搖頭嘆氣,趕開飛下來的獵鷹,不讓它們爭吃死狐的血肉臟腑,以免吃飽了打盹兒犯困,好不容易下到山谷之中,總不能空手而回,這張皮子損了,還得去找別的狐狸。

菜瓜從口袋裏摸出一小塊血清,掰碎了拋到空中喂鷹,雖說不能讓鷹吃飽了,可也不能一直餓著它們,多多少少得給口吃的。鷹屯的人獵到鹿、犴或野豬等大獸,必先開膛,用刀在肋骨上劃幾道口子,讓血流出來,找個罐子接住,過一陣子,鮮血沉澱下去,上邊浮起一層透明的油膏,當地管這個東西叫作血清,獵戶們舍不得吃,只灌在腸衣裏風幹之後喂鷹,獵鷹吃上一點兒就能夠迅速恢復活力。

張保慶明白鷹屯的人以鷹獵為生,專捉狐狸、野豬,靠山吃山,無可厚非,狐皮既是他們身上的衣服,又是他們口中的嚼谷,只是沒想到老狐狸如此決絕,氣性也是夠大的,撲到冰砬子上劃破肚腹,至死不肯閉眼,一定是對來捉它的人恨之入骨。

二鼻子不管張保慶信不信,自顧自地說了一陣,他為了不讓鷹吃死狐狸,想要動手刨個雪坑埋上,此時的山風卻越刮越是猛烈,寒風翻卷積雪,好似起了白煙大霧,遮天蓋地往深谷中壓來,遠處風聲嗷嗷怪響,東北那邊形容這是凍死狗的鬧海風,什麽叫鬧海風啊?意思是瘋狗狂叫,就是說著風刮起來像狗叫一樣沒完沒了,極為恐怖。

二鼻子見天色突變,他也知道厲害,總歸是活命要緊。不能再讓獵鷹捉狐狸了,應該盡快找個地方避一避,當即招呼獵鷹下來,可是風雪交作,吞沒了一切聲響,也看不到獵鷹飛到哪裏去了。

三個人只顧擡頭找鷹,怎奈寒風如刀冰雪似箭,打在臉上生疼,根本睜不開眼,不得不低下頭躲避,無意中這麽一低頭,看到有幾個會動的東西,在風雪中半隱半現。

張保慶嚇了一跳,心想:是不是狼?但是看輪廓卻不像,比狼小一些,又比狗大,圓頭圓腦的,至少有十幾只,他用手遮臉擋住風雪,睜大了眼竭力去看,越看越像是貓。可深山老林裏怎麽有這麽大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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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卷動積雪,四下裏如同起了白霧,張保慶無意中看到周圍有十多只大貓:比野狗還大,外形有幾分像貓,可是尾巴只有短短的一截,還不到一巴掌長,並非一只如此,全是與生俱來的短尾,腦袋又像猿猴,卻比猿猴更為猙獰,牙尖爪利,血口鮮紅,兩眼冒出兇光。這東西渾身有毛,頂風冒雪,從頭至尾結了一層冰霜。肯定不是山貓,山貓沒這麽大,也不會有如此短的尾巴,樣子也沒有這般兇殘。

張保慶往前湊合,有心看個究竟,卻讓二鼻子扯住背後的麅子皮口袋,拽得他身子一晃,不由自主倒退了幾步。天氣太冷,呼嘯的寒風吹過來,凍得他腦子都木了,忘了還有個“怕”字。此刻往後一退,看到二鼻子臉上變顏變色,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才意識到情況危險。二鼻子兄妹是鷹屯土生土長的獵戶,當然認得身形像貓頭臉似猿的猛獸,那是盤踞在高寒山嶺上的猞猁,它們耐得住嚴寒和饑餓,習性兇殘,據說幾只猞猁合起來可以跟狼群作戰,早年間深山老林中不時有猞猁吃人的慘事發生。

猞猁這種猛獸,多在高寒的山嶺上活動,通常不會在裂谷中出現,可是由於寒冬漫長,山頂找不到吃的東西,猞猁餓急了眼,此刻成群結隊下了山,借助風雪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圍上前來。

二鼻子見張保慶想往前湊,急忙把他拽回來,深谷中寒風咆哮,雪霧彌漫,口中說不出話,說出來對方也聽不到,使勁兒打手勢比畫,告訴張保慶那是吃人的猛獸。

張保慶看到二鼻子比畫的手勢,還有那如臨大敵的臉色,也自明白過來,隨即冒出一個讓他毛骨悚然的念頭:狐狸撲在冰砬子上開膛而死,除了不肯讓人得到它完整的皮毛,也許還有一個原因——用血腥氣息將下風處的猞猁引到此地!他們三人只帶了弓箭獵叉,縱有獵鷹相助,也對付不了成群的猞猁,看來今天是難逃一死。

別看猞猁兇狠,但生來多疑,在四周緩緩逼近,湊到冰砬子跟前爭扯死狐狸,你一口我一口,轉眼吃了個幹凈,又將冰砬子上凍住的鮮血都舔了,目光中饑火更熾,開始圍繞三個活人打轉,隨時可能撲上前來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