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6頁)

“不對!不對!肯定不對!”許紅櫻擺擺手,捶捶自己的光頭,在屋裏一陣氣急敗壞地遊走,“楊旭東!我又上你這混蛋的大當了!你肯定知道電台下落,故意拿女共黨氣我是不是?二處!二處的人果然靠不住!我現在才知道,自己是農夫,而你,就是那條被凍僵的眼鏡蛇!”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哎我說,你一個姑娘家家,就不能沒事擺弄擺弄你那頭發?現在不是在鄉下給你剃陰陽頭那陣子,整天像個一百瓦燈泡晃來晃去,你不覺得寒磣哪?”

“姑奶奶的頭發不用你操心!楊旭東,今天你不說出電台下落,姑奶奶就睡在你這不走了!”

這招比什麽都靈,碰尼姑那是要倒大黴,一聽說這姑子要賴上自己,楊旭東可不想給自己上眼藥。咂咂嘴,覺得許紅櫻那忍耐底線上的火藥似乎即將爆發,他這才不急不躁說道:“我們在共區的整個經過你都知道,總之,多想想燈下黑的道理,就什麽都明白了。”

轉眼間,又是幾天過去,如今的鄭耀先,已是滿頭白發雙鬢如霜。他蜷縮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死死盯住“叛徒”兩個字,神情已近走火入魔。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江欣怎會把我黨機密輕易交給戴雨農?到底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難道……是我想錯了?”

“周志乾!你的逮捕令下來了!”看守從氣窗塞進一張紙,可是等了半天,卻不見有人過來接。他踮腳向裏看了看,這才從角落中發現滾成了刺猬猬的鄭耀先。“周志乾!你在幹什麽?還不過來接?”逮捕令將透氣窗拍得“嘩嘩”作響。

“噢……怎麽才下來,都幾天啦?”慢吞吞從地上爬起,鄭耀先彎腰靠近鐵門,接過來剛剛看了幾行,便驚訝地叫道,“哎?不對呀?你送錯了吧?我無緣無故咋成了歷史反革命?”

“沒錯,就是你的!”

“開什麽玩笑?栽贓陷害也沒這麽離譜吧?就算我當過幾天國民黨兵,可那也不至於反黨反人民吧?再說了,我當國軍那是為了打日本,從來沒和人民軍隊過不去啊?”

“有氣你對上面發,我管不了這些。看完沒有?看完我好拿走。”

“奶奶的,你這是草菅人命!我抗議!我要抗議!”

“省省吧!你當自己那點破事誰不清楚?既然說你是反革命,就肯定有十足的鐵證!怎麽,你還想對抗政府啊?給我老實點!去!靠墻站著!”

“流氓我見過!無賴我也見過!”鄭耀先氣得跳腳大罵,“像這般流氓無賴,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周志乾!我警告你,再這麽蹦跶,別說我叫你哭!”

“嗯!這話我聽著耳熟!你再說一遍讓我聽聽。”

“也何?你還來勁兒了?”

“那倒不是,想當年,我被地主狗腿子關進豬圈,他當時也是這麽說的。”

門外的看守沒了動靜,他早被鄭耀先這幾句話氣得死去活來。若非看在鄭耀先是上級欽點的重刑犯,或許他早就沖進牢房,將這雙手沾滿烈士鮮血的劊子手,打得不知爹媽是誰。

看守一邊踹墻,一邊悻悻離去,而鄭耀先則雙眼望天,開始盤算入獄以來自己一直忽略的問題——該如何擺脫目前的危機?工作太投入容易誤事,就算把江欣琢磨得再明白,如果連小命都保不住,那也是於事無補,對黨對人民都沒什麽好處。“難道陳浮把我賣了?”搖搖頭,鄭耀先暗道不可能。他了解陳浮的個性,這女人把桂芳看成是眼珠子,在明知自己保不住的前提下,她肯定也會拼死為孩子留下個父親。

那麽,公安局憑什麽咬定自己就是反革命呢?“難道是想將我扣下慢慢取證?”周志乾不敢再往下想了,“嗨!我可真是橫壟地拉車—— 一步一個坎呀!樹欲靜而風不止,你說你們這些搞司法的,就不能讓老子消停消停?非在這節骨眼上給我找事。”不過轉念一想,鄭耀先又未免有些哭笑不得。領導的真實意圖很明顯:就是想把他周志乾弄到鄭耀先的戰略高度。不過這倒也沒冤枉他,說他是鄭耀先,呵呵!他不就是鄭耀先嘛?“行了,我也不用幹別的,要脫罪,那就證明自己不是反革命,不是鄭耀先吧!媽的,活了近四十年,最後還得一口咬定自己不是自己,這笑話可鬧大了……不對呀!如果鄭耀先不是我,那我是誰呀?是啊……我到底是誰呀……”現在的鄭耀先算是徹底進入癡迷狀態。若說民國時期他分不清自己是紅是白,現如今,他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快忘了。

人的思維往往就是這樣:琢磨別人很辛苦,輪到反省自己時,則很容易得出答案。該如何證明自己不是鄭耀先,周志乾並未浪費多少腦細胞。證明自己並不是目的,也不是最有效的反擊手段,如果與此同時,若能將矛盾成功轉移到他人身上,這才是高手處理問題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