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4/6頁)

“老江,你是說……我不講原則?”老袁的臉有些黑了。自己辛苦一場究竟為了誰,別人不知難道你江百韜還不領情麽?要不是看在江欣生前叫自己一聲“伯伯”,他老袁犯得著對鄭耀先一案這麽拼命麽?

“老袁,我只是說出自己觀點,你別往心裏去。”平緩了語氣,江百韜遞給老袁一根煙,“你的心意我理解,我也想盡早為雯雯報仇,但前提是,我們必須要找出真兇。濫竽充數,隨便找人頂罪的事,那不是我黨作風。長此以往,不但有損我黨形象,還會斷送千千萬萬革命先烈,用鮮血換來的紅——色——江——山!”含著熱淚瞧瞧眾人表情,江百韜激動地說道,“我們的工作可以出現問題,但是我們不能掩蓋問題,‘實事求是’這四個字,它不是一句冠冕堂皇的口頭禪,是讓我們每個黨員吸收進血液,消化在思想深處。我江百韜生平也做過許多錯事,但直到今天,群眾依然信任我支持我,你們說說這是為什麽?難道因為我不會隱瞞錯誤,敢於批評與自我批評嗎?不!以我個人看來,那是由於我身上肩負的,是共——產——黨——員這四個字!”

滿屋子的人都沒吭聲,喝茶的喝茶,抽煙的抽煙,沉思的沉思。這個碰頭會開得很郁悶,討論了整宿,最終得出的建設性意見,也不外乎就是“加大對周志乾的徹查工作,積極營救韓冰同志”。臨近曲終人散,老袁望了江百韜一眼,段國維又瞧瞧自己的老戰友,三個人都像是有話要說。

臨近午夜時分,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江百韜披上外套坐在書桌前,深邃的目光望著窗外那均勻細膩的雨簾,一根接一根抽著香煙。

他的表情很嚴肅,眉心的皺紋錯綜虬結。晚上開會時的情景,還在他腦海中反復湧現:“周志乾的信到了中央,中央會怎麽做?難道置之不理?”搖搖頭,很快便否決了這種可能,“鄭耀先的惡劣影響實在太大,一旦有他合情合理的去處,中央又豈能不管不問?唉!轉了一圈,最終還是由我負責,可我究竟怎麽做才能一舉兩得?”越想越愁,最後他不得不痛苦地揉著太陽穴,“鄭耀先呀鄭耀先,你究竟讓我怎麽做,才能既保住你,又不暴露我呢?”

1926年,年僅18歲的江百韜,於北伐途中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不過鮮為人知的是,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即中國國民黨黨員,戴雨農的私交密友。國共分裂前夕,戴雨農以蔣介石侍從副官的身份,通知他繼續潛伏在中共內部,直至今日,作為一名中共早期黨員,江百韜不僅擔任過白區隱秘戰線的領導工作,而且還參加了紅軍偉大的二萬五千裏長征。對於這樣一位信仰堅定,和黨同甘共苦多年的早期“布爾什維克”,有誰會無緣無故對他產生懷疑?更何況,江百韜是個做事滴水不漏的人,哪怕有千分之一的不把握,他寧肯放棄任務,也絕不會輕易涉險。

由於江百韜是在復興社成立之前參加了中共,所以在復興社早期档案以及後來的軍統档案中,根本就不存在他的紀錄,這也是鄭耀先為何苦尋档案,卻找不到蛛絲馬跡的主要原因。

一個人的信仰很難在幾十年內保持不變,但江百韜卻成功地做到了。他是一個情感復雜的人:崇拜三民主義,同時也不排斥共產主義。孫中山的革命主張他能一一例舉,馬、恩、列、斯、毛的書,他照樣會倒背如流。據說上黨課時他從不帶參考書,只要你說出無產階級革命導師的一句話,他就可以當即指出這是出自哪一本書,哪一頁,第幾行……

他沒想到在這個世界還能有人懷疑他,和鄭耀先一樣,早在多年前,江百韜就徹底忘掉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他也沒料到有人還會給他下藥,因為設局下藥的人,此時正處於自身難保的尷尬境地。

“我一味回護鄭耀先,遲早會遭致懷疑,如果不救呢……不救當然不會有麻煩,又沒人命令我非救不可,冒那份險值麽?只是現在……我還能置之不理嗎?台灣若知道這一切,會不會命令我積極營救?只要我一動,這身份遲早還會暴露……”煙霧將他憂愁的面容團團包圍,久久縈繞,揮之不去,“照目前這種情況調查下去,不外乎有兩種可能:一,周志乾不是鄭耀先。既然不是,那就要被當場釋放;二,周志乾就是鄭耀先,如果是鄭耀先……哎呀不對!一旦他就是鄭耀先,那詢問口供時,肯定要涉及在X解放區時,一些至今都無法解釋的謎團。比如說,他為什麽來解放區?又為何匆匆離開解放區?說不定到最後,連‘影子’的存在都不是秘密……”不管怎麽想,江百韜都覺得心裏沒底。他堅信鄭耀先絕不是個視死如歸的革命者——從他逃避追殺的手段就可輕易找出答案。一旦他供出有關解放區的所有事實,其後果如何,江百韜連想都不敢想。“這形勢怎會越來越怪?”他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動得愈來愈快,沒過多久,便已渾身無力冷汗涔涔,“不管怎麽看,好像我都要跟著倒黴……”呆坐了許久,一臉木訥的江百韜,不知從何時起,開始祈禱周志乾最好不是鄭耀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