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4/5頁)

“無論怎樣,我都會陪著你,直到慢慢死去……”擦擦他臉上的血跡,韓冰柔聲說道,“除非,你放棄了自己……”

“我……也……是……”從腫脹的嘴唇中奮力擠出三個字,鄭耀先慢慢合上眼睛,手心溫度,正在一點一滴流逝著……

“老周!”

“把她拉起來!”隨著一聲斷喝,幾名打手將韓冰強行拽離擔架。就在手掌脫離接觸的一瞬間,最後望一眼氣若遊絲的鄭耀先,她擦擦眼淚,冷靜得象一個冰人。

“你好象很不服氣?”宋酖以勝利者的姿態,居高臨下斜乜著韓冰。

“把我送回牛棚吧,謝謝!”淡淡一笑,她扭過身去,不想再看這女人一眼。

“餓她一宿,打掉她的囂張氣焰!”

鄭耀先注定要瞎一只眼睛,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部隊醫院簡單處置一番,雖說保住了性命,但內心的傷痛卻永遠也無法愈合了。女大不由爺虎毒不食子,哪怕他再怎麽心理不平衡,可這筆帳無論如何也不能從自己女兒身上討還,這就是所謂的可憐天下父母心。

但對於韓冰呢?他還能否保持一種平和的心態嗎?

兩個人同時發現了對方的破綻,也同時對彼此間的身份產生了質疑。搞情報的就是這樣:盡管深愛著對方,但各自身上所肩負的責任,則迫使他們一定要弄清事實真相。

如果周志乾就是鄭耀先,這對於韓冰來說當然無所謂,倘若鄭耀先是共產黨,那問題可就相當嚴重了。無獨有偶,鄭耀先此刻的心情也正是如此,他們倆又同時選擇了給對方下藥。與以往不同的是,雙方都沒有任何外援。韓冰就不用說了,而鄭耀先這邊也徹底失去了依托。

日子就是在苦難中慢慢煎熬,能熬過多久誰也不知道。樓道一別是他們在運動中最後一次相見,從此之後,那就是遙遙無期的漫長等待——等待再次重逢時,道出這說不盡的相思苦,然後給對方喂下暴露身份的致命毒藥。可這一天果真能到來麽?左右矛盾的雙方,既期待又痛苦。可是在那混亂的年代,又有幾個人不是在期待和煎熬中苦苦地掙紮?

老錢也被打倒了,據說在冰天雪地中被押上汽車遊街,胸前全是鼻涕眼淚凍成的冰碴。曉武依然經常鬧失蹤,不過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每次出行前,都要給小李吃下安眠藥,保證她一睡就是兩天一宿,直至堅持到自己回來。

這一次他又給妻子喂下了安眠藥,懷著萬分歉意,看著妻子喝盡杯中最後一滴水。慢慢將她扶到床上,吻了吻,待其昏昏入睡便趕緊穿衣戴帽,頭也不回向機場走去。根據種種線索表明:高君寶應該是楊旭東一案中最後一條漏網之魚,他現在之所以仍在大陸潛伏,就是要搞清楊旭東的被捕是否與鄭耀先有關。

台灣當局懷疑鄭耀先變節並非空穴來風,能將楊旭東置於死地的只有鄭耀先,這一點大陸清楚,台灣照樣也是心知肚明。而曉武要做的,就是阻止高君寶弄清事實,掩蓋鄭耀先的真實身份。

幾年來,高君寶一直是孤軍奮戰,持續不斷的群眾運動,給他的調查工作帶來諸多麻煩。為此,他是既要保存自己,還要消滅“敵人”,所以工作開展得極其緩慢。經過暗中反復偵察,令他疑竇叢生的是:楊旭東一案雖已完結,但其資料均不在山城封存。對於一件早已結束的案子還要如此保密,因此他不得不懷疑共產黨的動機,甚至還猜到中共極有可能想隱瞞什麽。

“不能讓他的猜想變成現實,”曉武對自己暗暗說道,“要讓他相信:鄭耀先已經死了。”但周志乾就是鄭耀先這個事實該怎麽解決呢?在台灣,肯定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修改周志乾的档案,並且要讓台灣確信:他於文革之後,已被造反派活活打死。”但這也無法證明鄭耀先與楊旭東一案無關,為此,曉武不得不親自跑趟山城,將修改後的楊旭東個人資料,以“不小心”的方式,通過一些要害部門,秘密向外界泄漏。“只要證明和楊旭東接頭的人不是周志乾,那就萬事大吉了。”

計劃實施得很順利,通過周桂芳,高君寶很快弄到了相關資料。既然周志乾“已死”,而楊旭東的落網真相又被“查清”,那麽接下來,他應該做的就是帶上桂芳,悄悄撤離大陸。

對於高君寶這個小人物,馬曉武認為最好不要碰他,以免台灣在發現其被捕後,對其所提供的情報產生懷疑。

“可有跡象表明,他要逃離內地。”身邊的同志向他建議,“放虎歸山,那可是後患無窮!”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兒,”曉武無奈地說道,“情報工作就是這樣: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一定要按部就班,絕對不能大踏步前進。有時候你明知道這麽做不對,但是為了爭取更大勝利,則必須放棄眼前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