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第4/11頁)

他停下來,將重心轉移到屁股和右腳。他緩過勁後,想要伸手夠肘拐,他已經在那天稍早時學會了如何使用。他小心地抓起它們,並確保自己的前臂卡在塑料托口裏,然後將塑料套管放在地上,做了一次深呼吸。

托尼站直,驚訝於自己的平穩。拐杖向前,好的那條腿甩向前,壞的那條腿跟上,趾尖扒著地,盡量不讓壞掉的膝蓋承受力道。顛簸會導致疼痛,但不是不能忍受,咬緊牙關,收緊屁股就可以做到。五分鐘後,他已經可以走到廁所那麽遠了,回來時花了八分鐘。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他已經感到自己的動作更流暢、更穩健了。卡羅爾下次來時,他又有東西展示給她看了。但他如果要回家,還需要卡羅爾的幫助。他有點難以啟齒,但他懷疑卡羅爾也會有點難於主動提出要幫忙。

他回到床上,舒服地躺下來,這花了他幾分鐘時間。他發誓,今後再也不會將站立小便視作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他不在乎人們是否會嘲笑他,他會高興地站在那裏,說:“看看我,我站起來走到了這裏,你看見了嗎?太神奇了。”

他一旦安穩下來,就情不自禁地會思考羅比·畢曉普和丹尼·維德。也許應該說是丹尼·維德和羅比·畢曉普。但很有可能丹尼·維德也不是狡猾鬼的第一個受害者,但托尼費力搜索了一晚,但沒發現更早的相關案件。

“你熱愛這個計劃和結果,但不是很在乎過程,”他說,“嚴格地說,你不是連環殺手,但是我認為你已經在這條路上了。大多數連環殺人案都是關於性的,但你的案子不同。有些案子看起來與性無關,但是最後會被證明與性有關。扭曲的目標需要扭曲的方式達成,這符合邏輯。但你不在此列,對嗎?你對屍體不感興趣,至少對屍體沒有性方面的欲望。”

“所以,你想達到什麽目的?政治目的?傳達‘殺富’信息?你是新馬克思主義捍衛者,想要懲罰那些獲得財富卻不懂得分享財富的人嗎?這有一點道理……”他盯著天花板,在腦中反復推測這些想法,從不同角度審視這些想法。

“問題在於,你既然想達到這樣目的,為什麽不做得明顯一些?你使用這種別人不理解的語言,無法傳達政治信息。不,你這麽做,不是為了達到某種抽象的政治目的。你的目的應該是私人化的。”

他撓著頭,天,他多想好好地洗個澡,沉浸在長長的水流下,洗幹凈頭發,也整理好思緒。也許明天就能洗澡了。護士說過,會再用塑料薄膜裹住支架,套在腿上,看看情況怎麽樣。

“所以,既不是為了性,也不是為了政治,那是為了什麽?你能得到什麽?如果只是為了殺羅比,我相信你可能是因為他曾在學校裏搶走了你的某種東西而復仇,他讓你感到渺小,他用自己甚至都不知道的某種方式傷害過你。但是不可思議的是,丹尼·維德不可能做過同樣的事情。丹尼是個奇怪的男孩。新型鐵路,我的上帝。他在食物鏈的最底層,再低一點就是那些需要照顧的人了。”他嘆了口氣。“這個思路沒什麽道理。”

然而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殺手一定正逍遙法外。當地報紙已經將那件事描述成悲慘的意外事故,媒體不會再調查這件事,嘉娜也無法再從丹尼之死獲得任何好處。但他現在如果問對了問題,一定還可以找到答案。也許有人在俱樂部看到過丹尼剛認識的那個殺手,也許有人在丹尼被謀殺的那個晚上,看到殺手到他家來。他現在如果不是被困在醫院的床上,卡羅爾肯定不會忽略他的直覺。他要親自到多爾去,同地方上的人聊聊。不過總的來說,這並不是最好的方法。

認識他的人都會注意到他的古怪之處,並不知道怎麽辦。托尼在一生中都感覺自己是在假裝人類,但這個偽裝無法欺騙所有的人。大腿支架肯定也不會幫他騙過所有人。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因為他無法親自去多爾調查。托尼沮喪地嘆了口氣,然後突然睜大眼睛。他認為有一個人能幫他跑這一趟。這個人欠他一個人情。

托尼笑了,伸手拿出手機。

卡羅爾觀察一下外面的組員,大家不是正盯著電腦屏幕,就是在打電話。她從抽屜裏拿出一小瓶伏特加,在桌下打開瓶蓋,然後悄悄地把酒倒進咖啡。她從工作和精神創傷中了解到酒精是位好朋友,但是個壞主人。她曾經幾乎就要淪為它的仆人,但及時戒掉了。現在,她很容易說服自己是有分寸的。但事實是,沮喪和壓力大的時候,比如此刻,酒精就成為她的避難所和力量。特別是當托尼不在時。

並不是說托尼會譴責她。不會那麽明顯。但他的出現對她來說就是責備,還會讓她想到還有其他的逃避方式。他們之前曾幾次緊密追尋這種方式,但是他們只要想建立親密關系,就會有幹擾出現,通常是跟工作相關的事情。總是這樣,她想,真是諷刺。工作令他們相識,而工作又總是在他們的關系往前走的路上設置障礙。他們倆都不知道該如何克服障礙,只能任時機一次次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