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7頁)

李紅棠壯著膽子走進了茶亭,然後快步穿過了茶亭中間的通道。

走過茶亭後,她回頭張望,發現那兩個可憐的人還在裏面歇腳,在說著什麽。

……

想到這裏,李紅棠對冬子他們說:“你們千萬不要出門,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她就飛快地下了樓,打開家門,沖進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擠到了那兩個劫匪的面前。兩個劫匪低著頭,被團練們一步一步緩慢地往前拖。李紅棠彎下了腰,頭勾下去,看他們的臉。李慈林發現了女兒,厲聲對她吼道:“紅棠,快滾回家去,你出來湊什麽熱鬧。”

李紅棠看清了他們的臉,盡管臟汙,但是他們臉的輪廓沒有改變。她心裏哀綿地喊了一聲:“可憐的人——”

她想大聲地對父親說:“爹,他們不是劫匪,他們只是安徽過來要飯的災民!我見過他們的,你放了他們吧!”可是,在如潮的人聲和父親鷹隼般目光的注視下,她什麽也說不出來,只是渾身發抖。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嘴唇哆嗦著,徹骨的寒冷。

手握鋼刀的李慈林跑到她面前,把她撥拉到一邊:“快滾回家去,看好你弟弟!”

遊街的隊伍從她身邊走過去,她被瘋狂的人們擠到了街邊上。

此時,有個老者在街旁的一個角落裏,看著這一切,他渾身瑟瑟發抖,滿目驚惶。他就是李時淮。他細聲自言語:“當初把李慈林一起結果了就好了,留下了一個後患哪!這可如何是好!”在他眼裏,那兩個劫匪仿佛就是自己。

李紅棠沒有回家。

她跟在人群後面,一直往鎮西頭走去。

一路上,李紅棠神情恍惚,宛若遊魂。

李慈林指揮團練們拖著那兩個人走過小橋,朝五公嶺方向走去,人們還是喧囂著跟在後面。遊完了街,他們要把那兩個異鄉人拖到五公嶺去殺頭。李紅棠想不明白,為什麽平常老實巴交的山裏人,被什麽邪魔蠱惑了,要去看殘忍的殺人呢?

李紅棠一直想沖過去和父親說,他們不是劫匪,而是可憐的逃荒的人。

可她一直沒有這個勇氣,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像個木頭人那樣跟在人群後面。

陽光慘白。

這是正午的陽光,李紅棠感覺不到溫暖。

那兩個人癱倒在枯槁的草地上,人們圍了一個很大的圈,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觀著。那些被人們踩壓著的枯草和那些野墳包,都仿佛在沉重地呼吸。鬼氣森森的五公嶺從來沒有如此熱鬧過,那些孤魂野鬼也在狼奔豕突,紛紛躲避著沖天的殺氣。

李紅棠站在人群中,木然地注視著那兩個可憐的人。

殺人很快就開始了。

沒有什麽儀式,李慈林陰沉著臉對兩個團練說:“動手吧!”

那兩個團練額頭上冒著冷汗,握著刀的雙手顫抖著,面面相覷,不敢下手。是呀,這畢竟不是殺雞或者殺豬,這是殺人哪!這兩個團練連傷人都沒有傷過,何況是殺人。

李慈林吼道:“動手哇!你們傻站在那裏做甚麽!”

兩個團練臉色蒼白,不光是握刀的雙手顫抖,雙腿也篩糠般顫栗。

李慈林惱怒了:“還不快動手!你們被鬼迷了?”

兩個團練渾身也顫抖起來,豆大的汗珠從他們的額頭上滾落。

李慈林對另外兩個團練說:“你們上!”

另外兩個團練來到兩個可憐人面前,換下了剛才的那兩個團練,兩個新上來的團練注視著癱在枯草上的那兩個可憐人,發現他們的褲襠濕了,一股連屎帶尿的臭氣彌漫開來。這兩個團練也不敢動手,李慈林怎麽催促他們,他們也不敢把高高舉起的鋼刀劈下去。鋼刀在陽光下閃動著瘆人的寒光,人們紛紛叫嚷:“砍下去呀,砍下去呀,殺了他們——”

李紅棠的心在人們的叫喊聲中變得特別孤寂和沉痛。

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制止這場屠殺。

李慈林真的憤怒了,吼叫道:“你們這樣能夠保護我們唐鎮的父老鄉親?你們給老子滾下去!騷牯,我們自己上!”

他沖上去推開了一個團練,那個團練退到一旁,大口地喘息,面如土色!

李騷牯也沖上去,推開了另外一個團練。李騷牯不像李慈林那麽堅定,他的目光充滿了驚惶的神色。

李慈林大吼了一聲,把刀舉過了頭頂。

他手起刀落,剁下了一個人的頭,一股鮮血飚起來,噴射在他滿是胡茬的臉上。

李騷牯閉上眼睛,舉起鋼刀,鋼刀劃出了一道弧光,落在了另外一個人的脖子上,鮮血飚起來,噴射在他刮不出二兩肉的鐵青色的臉上!

李慈林刀落下去的那一刹那間,人們屏住了呼吸,現場鴉雀無聲。李紅棠閉上了眼睛,心裏哀叫了一聲:“爹,你是個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