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繡衣金鷙(第2/5頁)

那人出去片刻,引了另一人進來,伏地叩拜:“暴勝之叩見鷙侯。”

衛真從未聽過“繡衣鷙使”、“鷙侯”這些名號,燈光之下,見暴勝之半邊臉一大片青痣,身上衣袍紋繡熒熒閃耀,才明白“繡衣”之意,又看屏風上繪一蒼鷙,淩空俯擊,猜想“鷙”應是指這蒼鷙。

那鷙侯問道:“扶風那裏可探明了?”

暴勝之答道:“確有一老兒將一孩子托付給一個盜馬賊,現扶風城內正在大搜,尚未捕獲。”

“那盜馬賊又是什麽來歷?”

“就是昨日盜走汗血馬的硃安世。”

“哦?這盜馬賊已經逃出長安了?他和那老兒有什麽瓜葛麽?”

“杜周與減宣正在查辦審訊,屬下已派人潛聽,還未查出端倪。”

“有這兩人追查,麥垛裏針尖也能搜出來。你速回去,查明那孩子身份。既牽涉到盜馬賊,那孩子必然有些古怪緣故,不管是否我們所追余孽,搶在杜周之前,殺了那孩子,不可漏了半點口風。”

“卑職即刻去辦!”

暴勝之離開後,那鷙侯坐了片刻,隨即命熄燈安歇。衛真又聽了一會兒,再無動靜,便輕步下了梯階,摸黑回到書庫洞口。

司馬遷聽罷,尋思半晌:“暴勝之這個名字似在哪裏聽過。”

衛真說:“我也覺得耳熟,只是想不起來。不知道這鷙侯是什麽來歷,聽口氣,有官員氣派,聲音尖利,莫非是宮中內官?”

“但宮裏從沒聽說有什麽官稱‘鷙侯”。

“秘道裏還有一條岔道。”

“恐怕是通往天祿閣。天祿閣也曾失書,當年孔壁藏書就在天祿閣中,自我任太史令以來,就未曾見過。”

“這麽說,這秘道已經有很多年了?居然是個積年慣盜!如非宮中內官,絕無可能在兩閣挖鑿秘道。”

追查一日一夜,毫無結果。

杜周找了個托詞,欲起身回長安,正在囑托減宣繼續密查追捕,卻見成信來報:“捉到那小兒了。”

杜周忙命帶進來,士卒押了一對夫婦、兩個小童來到庭前。仔細一問,才知道那對夫婦進京行商,途中受一路人之托,帶一個小童去長安,交給長安西市賣酒的樊仲子。因見了告示,心中起疑,所以報於城門守衛,經蔣家客店店主及客商一起辨認,正是當日店中那個小兒。

杜周又盤問一番,見那對夫婦與馬賊確是路上偶逢,毫無瓜葛,便命人賞了一匹帛,放了他一家。隨即遣郵使急速趕回長安,命左丞劉敢立即捉拿樊仲子,留住活口。

杜周這才細看那小兒,穿著農家布衣,緊咬著下唇,黑亮亮一雙圓眼,定定盯著人。問了幾句,小兒死咬著嘴唇,始終不開口。

杜周歷年所治獄案中,也曾拘系過數百個罪人家幼兒,從未見過這樣坦然無懼的。便不再問,命人將小兒帶到後院廡房內,又在減宣府中找了個看著面善、又能言會道的仆婦,細細吩咐了一番,讓那仆婦好好安撫逗哄小兒,從他嘴裏套問些話來。

那仆婦領命,到後院房中,拿了許多吃食玩物,溫聲細語,慢慢逗引小兒,小兒卻始終低著頭,不聞不問。過了午時,看著餓狠了,小兒忽然閉起眼,嘴裏念念有詞,念叨了半個多時辰,睜開眼,又伸出手,手指在手心裏畫一番。這才拿了身邊盤裏的麻餅,低頭吃起來,餅太幹,被噎到,那仆婦忙端湯給他,小兒只喝了兩口,其他果菜魚肉一概不碰。吃完後,又照舊低頭坐著,一動不動。仆婦去找了幾個伶俐的童男幼女,來陪小兒玩耍,逗他說話,小兒卻始終像個小木頭人,連臉都不轉一下。

仆婦法子用盡,沒套出一個字,只得前去回報。

杜周又選了一個身壯貌惡的刑人,去後院,一把提起小兒,拎到刑房之中,拿刀動火,嚇唬小兒。小兒雖然害怕,卻一直咬著下唇,一點聲音不出。刑人見不奏效,又提了一個罪犯,當著小兒的面,施以重刑。

小兒仍木然站著,滿臉驚恐,淚水在眼裏打轉,卻仍狠咬著唇,強忍住不哭。後來見那重犯受刑,鮮血淋漓,痛號慘叫,嚇得閉眼捂耳,才哭起來。但問他話,只哭著搖頭,仍不說一個字。

刑人不耐煩,上來奏請略施些刑,逼小兒就範。

杜周越發詫異,略一沉吟,說聲:“不必。”

減宣提醒道:“這小兒恐怕知道馬賊去向。”

“那馬賊不至於傻到將去向告訴小兒。這小兒來歷不簡單,待我回長安慢慢套問。”

快到午時,那對夫婦車馬才終於緩緩出了扶風東城門。

遠遠望去,車上似乎只有一童,硃安世大驚,顧不得藏身,不等車馬過來,大步奔迎過去。

車上果然不見驩兒,只有那夫婦自家孩子。那對夫婦見到硃安世,立刻停住車馬,滿臉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