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繡衣金鷙(第3/5頁)

硃安世一把扯住男子韁繩,喝問:“孩子去哪裏了!”

那男子支支吾吾,硃安世一惱,伸手將男子揪下馬來,男子跌倒在地,抖做一團。車上婦人驚叫、小童大哭,車夫嚇呆。

“孩子在哪裏?”硃安世又吼道,擡腳作勢要踢。

男子怪叫一聲,抱著頭忙往後縮。

“被官府抓去了!”婦人忙滾下車跪到硃安世身前哀哭起來。

“怎麽被抓去的?!”硃安世雖然已經料到,但仍驚惱之極。

“官軍在城門口盤查,認出了那孩子,就捉走了。”

“胡說!”硃安世大怒,起腳踢中男子胸口。

男子又怪叫一聲,婦人忙撲爬過去,護住丈夫,不住叩頭,大叫饒命,哭著說出實話:原來,他們夫婦二人清早離開客棧,店主見他們帶著兩個孩子,就告誡說出城要小心,滿城都在搜捕一個孩子。離開客棧,見市門墻上掛著緝拿告示。到了城門,又有兵卒押著幾個人,在城門口盤查出城孩童。當時刑律,匿藏逃犯,觸首匿之科,罪至棄市。夫婦兩人怕受牽連,便交出了驩兒。

“兵卒押著什麽人?”

“看著像是客商。”

硃安世一想,應是昨日蔣家客店的客商,他們均見過驩兒,被官府捉來做人證。

他見那男子縮在妻子身後,癩鼠一般,越發惱厭,一把推開那婦人,擡腿就要去踢,婦人哭著抱住硃安世大腿,大聲哀告:“這位大哥哥,這怨不得我們啊,你也知道現今的刑律,稍微有點牽連就被殺被斬的,再說,城門把守得那麽嚴,我們就是想帶那孩子出城,也辦不到啊……”

硃安世腿被她抱住,一個婦道人家,又不好使力甩開,只得壓住火:“你松手,我不踢他就是。”

連說了幾遍,那婦人才松開手,隨即爬起身,跑到車邊,從車上抱下一匹帛:“這是官府賞的,我們不敢留,大哥哥你拿走吧,還有你給的酬金——”她朝丈夫喊道:“呆子,快把金子拿來啊!”那丈夫忙從囊中取出那三個金餅,仍跪在地上,抖著雙手遞過來。

硃安世見他們夫婦二人嚇得這樣,那小童更是唬得哭不敢哭,縮在車頭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恐。他最怕見小孩子這樣,心一軟,長嘆一聲,心想婦人說得其實在理,錯還是在自己慮事不周。酈袖若在這裏,也斷不會讓他為難這對夫婦。他身上只剩幾十個銅錢,路上還要花費,便從那男子手中一把抓過自己的三個金餅,恨恨吼了聲“走!”

婦人忙將那匹帛也遞過來,硃安世心中煩躁,又大吼一聲:“走!”

夫婦兩人忙連聲道謝,抱著那匹帛,上了馬、駕了車,慌忙忙走了。

硃安世走進路邊林中,來來回回徘徊不定。

那孩子眼下被嚴密看押,要救太難,偏偏自己又正被緝捕……

正在煩躁,忽聽到路上傳來一陣急密蹄聲,躲在樹後偷眼一望,是匹驛馬,馬上一人官府郵使打扮,背著個公文囊,振臂揚鞭,飛馳而過,向長安方向奔去。

見到這驛馬,硃安世猛然想起:長安好友樊仲子定是被那對夫婦供出,只怕這郵使正是去長安通報此信。事未辦成,反倒連累好友。硃安世氣得跺腳,忙打個唿哨,喚來汗血馬,翻身上馬,不敢走大道,便穿到林後,找條小路,拍馬飛奔,向東急趕。雖然汗血馬快過那驛馬,但路窄且繞,一時難以趕過。

奔上一個高坡,俯瞰大路,那對夫婦的車馬正在前面,驛馬則遠得只見個黑影,硃安世急忙縱馬下坡,奔回大路,轉眼趕上那對夫婦。那對夫婦聽到蹄聲,回頭看是硃安世,大驚失色。硃安世放緩了馬,瞪著眼大聲問:“你們可向官府供出長安樊仲子?”

那對夫婦滿臉驚懼,互相看看,不敢說謊,小心點了點頭。

“嗐!”硃安世氣嘆一聲,顧不得其他,拍馬便向前趕去。大路平敞,汗血馬盡顯神駿,過不多時,便趕上了驛馬,馬上那個郵使轉頭看到,滿眼驚異,硃安世無暇理會,繼續疾奔,不久便將驛馬遠遠甩在身後。心想:這郵使怕會認出汗血馬。但救人要緊,就算認出,也只能由他。

急行二百多裏路,遠遠望見長安,硃安世折向東北,來到便門橋。

這便門橋斜跨渭水,西接茂陵,東到長安。茂陵乃當今天子陵寢,天子登基第二年開始置邑興建。這些年先後有六萬戶豪門富室被遷移到茂陵,這裏便成為天下第一等富庶雲集之處。為便於車馬通行,渭水之上修建了這便門橋,可謂繁華咽喉。橋兩岸市肆鱗次、宅宇櫛比。

硃安世遠遠看到橋頭有兵卒把守,便將馬藏在岸邊柳林僻靜處,拔刀砍了些枯枝,紮作一捆柴,又抓了把土抹臟了臉,背著柴低頭走過橋去,橋上人來車往,他一身農服,灰頭土臉,兵衛連看都未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