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高陵之燔(第2/4頁)

硃安世聽說驩兒還活著,稍放了些心,但想到他小小年紀,卻要遭受這些磨折,不由得罵道:“可恨!竟拿一個小孩子做餌!”

趙王孫也搖頭嘆息:“漢興百年以來,吏治一直都還清儉,直到當今天子重用酷吏張湯,這吏治才日漸嚴酷起來,後來為官做吏者都效仿張湯。張湯雖然執法嚴酷,倒還能清廉自守,不避權貴。那張湯後來被誣告納賄,自殺身亡,死後家產卻不過五百金,還都是天子賞賜,此外再無余產。再看今世,趙禹、王溫舒、義縱、杜周、減宣……哪一個不是既酷又貪,變本加厲,愈演愈烈。無罪都要盡力牽連攀扯,何況有罪之家的婦孺?不說別人,你和嬉娘不都是僥幸得活的遺孤?你救的那小兒,據我猜測,恐怕也是罪臣之後。”

硃安世氣悶無比,一掌重重拍向幾案,案上酒壺酒盞都被震翻,酒水四流。他圓睜著眼怒道:“禍根不在這些酷吏,罪魁還是那劉老彘。若不是他縱容,這些臣吏哪敢這樣放肆猖狂?早知如此,那日就該殺了劉老彘!”

趙王孫和韓嬉聽了都張大眼睛,十分納悶,硃安世這才大略講了講那日在宮中行刺經過。

趙王孫聽罷,不由得吐了吐舌頭:“幸好你沒有動手,否則這天下已經大亂了。”

硃安世反問:“難道現在還不夠亂?劉彘繼位以後,奢侈無度不說,連年爭戰,耗盡國庫,只有重斂搜刮,又濫用酷刑。別說尋常百姓,就是王侯之家、巨富之族,哪年不殺上千上萬人?我倒不與這些人交往,趙老哥你交往的那些官吏富戶,現在還剩多少?”

韓嬉扶起酒壺,放好酒盞,用帕拭凈幾案,重新滿斟了一杯酒,雙手遞向硃安世,笑道:“歇歇氣,歇歇氣!那天你就算真的得了手,也並不好。”

硃安世接過酒杯,皺眉問:“怎麽不好?”

韓嬉笑道:“你想,殺了劉老彘,還有劉大豬,殺了劉大豬,還有劉小豚,劉家子子孫孫有多少?你還是改行做騸工算了,與其斬頭,不如騸根,絕了劉家的戶,那才叫一了百了。”

趙王孫笑道:“這個法子仍根治不了。”

硃安世和韓嬉同問:“怎麽?”

趙王孫道:“騸了劉家,還有王家、朱家、呂家、霍家……這天下遲早還是要被某一家占了,到了這地位,恐怕誰都一樣。就拿我家來說,倘若當年我趙國勝了秦國,趙王做了皇帝,恐怕也不會比秦始皇好多少。就算有一兩代天子能賢明仁慈,誰家能保證子孫代代賢良?就像當今的劉家,高祖雖然出身無賴,當了皇帝,倒也沒有什麽大過,文帝、景帝,都還清靜節儉,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天下過了幾十年還算清靜的日子,到了當今天子,說起來胸懷見地,遠勝前代,文治武功,天下繁盛,但就像硃兄弟所言,他對外連年窮兵黷武,對內搜刮殺伐無度,如今官吏貪酷,民間怨怒……”

硃安世問:“照你說來,就沒有法子治得了這病?”

趙王孫搖頭道:“諸子百家我也算讀了一些,平日無事時,也常思尋,卻沒想出什麽根治之法。”

硃安世低頭悶了一會兒,擡頭一口飲盡杯酒,道:“這些事我也管不得許多,眼下還是商議怎麽救出那孩子。”

趙王孫又搖頭道:“看眼下情勢,想救那孩子,像是去沸油鍋底取一根針,難,實在難。”

硃安世自己又斟了一杯酒,一口吞下,道:“實在不成,只有舍了這條命,沖進去,救他出來!”

趙王孫搖頭道:“不好,這樣硬沖,不但救不了那孩子,反白白搭上你一條性命。”

硃安世悶頭連連飲幾盞:“那孩子被捉,是我的錯,若那孩子有個好歹,我下半輩子也過不安生。”

趙王孫勸道:“還是從長計議,想必會有法子——”

韓嬉抿著嘴,略想了想,隨即眼波流動,笑道:“你們這些男人,只會硬來,不會軟取。其實這點子事有什麽難?若是我出馬,定會叫那減宣乖乖交出那小毛頭。”

硃安世大喜:“哦?你有什麽好手段?”

韓嬉笑盯著他問:“如果我救出那小毛頭,你拿什麽謝我?”

“不管你要什麽,我保管替你找來。就算你想要那劉老彘的七寶床,我也有本事給你搬出來。”

“那匣子的帳都還沒了,你先不要耍嘴賴賬。匣子是舊賬,現在是新帳,你可不要蒙混過去。”

“那匣子一定會送還給你。若你真能救出那孩子,今後不管你要什麽,我給你找了來就是了。”

“趙哥哥在這裏,話是你說的,今後不許賴賬!”

“我硃安世是什麽人,會賴賬?要什麽,你盡管說!”

“我現在還想不出要什麽,等我想出來再跟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