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高陵之燔(第3/4頁)

趙王孫笑道:“我就做個證人。只是——你真有法子救出那小兒來?”

韓嬉纖指舞弄著一支筷子:“我自有法子,不過,還需要趙哥哥在扶風城裏的朋友幫幫手。”

“這好說,我的朋友你盡管調遣。其實就算是仇敵,你嬉娘說一句,再笑一笑,誰會不聽你的?”

“趙哥哥如今也學滑了,會說甜話兒了。”韓嬉呵呵笑起來。

硃安世忙斟了杯酒,雙手恭恭敬敬呈給韓嬉:“趙老哥說得是實話,嬉娘果然是嬉娘,我老硃先敬謝一杯。”

韓嬉笑著接過酒杯,卻不飲,盯著硃安世,眼露醉意,紅暈泛頰,媚聲道:“你可要記著,我韓嬉的債可不是好欠的,欠了我的,哪怕一根針一縷線,我這輩子都記得牢牢的,到死都要追回來。”

硃安世笑道:“等這些事都辦了了,你哪怕要我這條糙命,也隨你。”

韓嬉纖手舉杯,袖掩朱唇,一口飲盡,而後倒傾酒盞,眼波如灼,盯著硃安世:“好!你這句話,跟這杯酒,我已經咽在肚裏,流進血裏,哪天了了帳,哪天才能忘。”

趙王孫笑道:“老硃這次是掉進蜂巢裏了,落在嬉娘手裏,能甜死你,也能蟄死你,哈哈——”

韓嬉嬌嗔道:“趙哥哥不但學滑了,更學壞了,這樣編排我。”

硃安世心裏也暗暗叫怕,但眼下救驩兒為重,日後如何,且邊走邊看,於是,不再多言,只是嘿嘿陪笑。

第二天清晨,韓嬉趕早就去了扶風城。

她隨身只帶了一些金餅銅錢和一個小小的籠子,籠子用黑布罩著,不知道裏面是什麽。

趙王孫和硃安世既好奇,又不放心,派了個機敏的家人偷偷跟去,查探內情。兩人在農莊裏飲酒閑談,等候消息。

第四日清晨,減宣在宅裏剛睡醒,侍寢的妾氏忙起身,開門要喚仆婢服侍,擡頭卻見門梁上垂下一條白錦,頂端插著把匕首,錦帶上用朱砂寫了五個血紅的字:饒你一命硃

那侍妾不由得驚叫起來,減宣忙起身過去,看了錦條上的字,又驚又怒,寒透全身,立即喝人查問。

查來查去,毫無結果,正在氣急敗壞,成信滿面惶恐前來稟事:“稟告大人,那小兒……”

“被劫走了?!”

“沒有,不過……”

“不過什麽?”

“今早衛卒發現,小兒身上所捆繩索斷了。”

“怎麽斷的?那小兒現在何處?”

“小兒並未逃走,只坐在木樁下。卑職剛才親自去查看,繩索被齊齊割開,斷成幾截……天黑之前繩索還捆得好好的。”

“既然繩子斷了,他為何不逃走?”

“卑職也覺古怪,問那小兒,他卻一個字都不說,又不好用刑。”

“小兒身上藏有匕首?”

“前日捉到小兒時,卑職就曾親自搜查過小兒,倒是搜出一把匕首,已經收起來了。綁上木樁時,卑職不放心,又細搜了一遍,小兒身上並無一物。”

“必是送飯的人做的勾當!”

“卑職就怕有人私通,只派卑職家中一常年仆婦送飯,且每次送飯,都有兩個兵卒監守著一起去,街口上日夜都有衛卒監看,並不曾見有其他人靠近那小兒。”

減宣氣得無言,愣了半晌,才取出門梁上掛的那條錦帶:“這是賊人昨夜掛在我門前的,你一並給我查問清楚。當年王溫舒贊你如何如何能幹,怎麽到我這裏竟成了個廢物!”

成信只有連聲稱“卑職該死!”

“你死何足道哉!但死前先把這事給我辦好,將盜馬賊給我捉來!”

司馬遷回到長安,忙帶著衛真,去天祿閣翻檢史錄。

果然,建元六年四月,高祖長陵旁高園便殿遭火災,大殿被焚,天子還為之素服五日,距今已三十五年。同年五月,竇太後駕崩。

竇太後是漢文帝皇後、景帝之母、當今天子祖母,歷經三朝。她出生貧寒,素知民情疾苦,又信奉黃老之學,深喜《老子》一書,一生厭惡儒學。時常勸諫文帝節儉持國、清靜待民,實行無為而治。景帝時,竇太後曾召問儒生轅固生,讓他品評《老子》,轅固生直言嘲笑《老子》是家下婦人之言。竇太後大怒,令轅固生到獸圈中與野豬博鬥。景帝在旁不敢違抗,見轅固生身單力薄,便偷偷送了他一把匕首,轅固生才刺死野豬,幸免於難。此後,再無人敢言儒學。

當今天子繼位後,拔用趙綰為禦史大夫、王臧為郎中令,欲興儒學,兩人勸天子不必事事上奏太皇太後,竇太後聞言大怒,將趙綰、王臧下獄,兩人在獄中自殺,又罷黜了支持儒學的丞相竇嬰、太尉田蚡,興儒之事因此擱下。

直到繼位六年,竇太後駕崩,當今天子才得以自行其道,命田蚡為丞相,詔舉賢良儒者,重用公孫弘、董仲舒等,罷黜百家,獨興儒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