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袖仙送福(第4/4頁)

上岸前,硃安世因屢遭圍困,怕再出閃失,便和韓嬉商議,在城裏僻靜處賃一小院宅子,避居一陣子,等風頭過去,再帶驩兒北上長安。

韓嬉聽了,笑著問道:“你不去尋你妻兒?”

“等了了驩兒這樁事,我再去尋他們母子。”

“你妻子正在等著你去找呢,你不怕她傷心惱你?”

“她最愛助人,不會惱我。”

“她知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呢?”

“應該不知道。”

“她若知道了,也不惱你?”

“這個嘛——她知道我,也應該不會。”

韓嬉原本笑著,聞言臉色微變,但一閃即逝:“好,請你們進櫃吧。這次得多在裏面憋一陣子,等我賃到房子,才能出來。”

“實在是有勞你了。”

“我做的這些都記在帳上呢,到時候要你連本帶利一起還。”

“嘿嘿,一定要還,一定會還。”

硃安世和驩兒又裹著錦帛躲進櫃裏。

一路聽韓嬉打點關吏、雇牛車、請人搬箱、問路、尋房、談價、賃下房子、搬箱進院、打發力夫,關門,等揭開箱子,硃安世和驩兒爬起來時,已經是傍晚。

三人便在這裏住下,兩間睡房,韓嬉居左邊,硃安世和驩兒住右邊。

住了幾天,發覺這所宅子雖然院子窄小,房舍簡陋,但位置選得極好,地處裏巷的最角落,一邊是一片低坡密林,另一邊緊挨的鄰舍只住了個聾啞老漢,十分清靜,數日不見有人來。就算事情緊急,穿後門出去,鉆進林子,也好逃脫。

幾個月來,硃安世和驩兒一直提心吊膽,哪怕藏在成都時,也始終不敢大聲說笑,又要日夜提防巡捕。住到這裏,才總算舒了一口氣。

不過,硃安世沒料到:在僰道一住,居然便是大半年。

每隔一半個月,韓嬉都出去打探風聲,京中有驛報傳到各郡,不論水路還是陸路,始終都在嚴密搜查硃安世和驩兒。

硃安世掛念著妻兒,越等越煩躁。韓嬉卻每天裏外忙碌,絲毫不見厭怠,反倒整日神采奕奕、喜笑顏開。驩兒也越住越舒心,說起去長安,嘴上雖然不說什麽,卻看得出來他心裏舍不得離開。硃安世見他們這樣,不好流露,只得忍耐。

韓嬉將屋內院外清掃得十分整潔,換了幹凈輕暖被褥,置辦了一套精致酒食器皿,每日悉心烹制各樣飯食菜肴,竟像是要在這裏長久安家一般。

硃安世看在眼裏,心中暗暗叫苦。他雖然一向粗疏,但也漸漸看出來:韓嬉之所以一路相隨、傾力相助,恐怕是對自己有意。

他不由得想起當年初見韓嬉的情景:那日在長安,硃安世去會老友樊仲子,樊仲子正在宴客,剛進門,硃安世一眼便看到韓嬉,席間盡是男人,唯有韓嬉一個女子,她身穿艷紅蟬衣,廣袖長裾,粉面烏鬟,在席間嬉笑嗔罵、隨意揮灑,滿座男子無不為之神魂顛倒。

硃安世當時尚年青,當然也不例外,雖然坐在一邊,只是遠遠看著,卻也目不轉睛,神為之迷。

此後,硃安世時常見到韓嬉,言談時,他始終不太敢和韓嬉直視。韓嬉對他,也像對其他男子一般,時熱時冷、時親時疏,花樣百出,變幻莫測。起初,硃安世還心存親近之意,後來見韓嬉與樊仲子分外親昵,便知難而退,斷了念想。

這之後不久,他便遇見了酈袖,自此也就全然忘了韓嬉。

想到天下多少男子熱慕韓嬉,欲求一席同飲而不得,韓嬉居然對自己生情?

硃安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何況他心中已有酈袖,再沒有絲毫余地做他想。

韓嬉似乎覺察了他的心思,不止一次提醒他:“你給我記住,我留下來,並不是為你,我是放心不下驩兒。”

硃安世見她如此,更不敢說破,只能事事小心,只盼是自己猜錯。

  1. 佶綠:戰國著名的四寶之一,除和氏璧外,其他三件都在戰爭中失傳。《戰國策·秦策三》:“周有砥厄,宋有佶綠,梁有懸黎,楚有和璞”。
  2. 僰(bó)道:今四川省宜賓市。
  3. 身毒國:印度的古譯名之一。《史記·大宛列傳》:“東南有身毒國。”司馬貞索隱引孟康曰:“即天竺也,所謂浮圖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