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孔府淚別(第4/5頁)

司馬遷一直低著頭,默默聽著,雖仍不敢直視妻子,手指卻不由得微微伸開,小心握住妻子的手。

正當杜周苦無對策時,各地刺史回京述職,一個名字讓他心中一動:扶卿。

扶卿是孔安國的弟子,據劉敢從常山郡得到的信報說,孔安國兒媳朱氏死前曾提及一部經書,要送到長安,交給兒寬。孔家的經書,自然應當是儒經,其中最貴重的,無疑是當年孔壁所現的古文經書。這些古文經書早已獻入宮中,杜周一直有些好奇,升任禦史大夫後,還特意找來石渠、天祿閣書目,查找過這些古經,但遍尋不到。他有些納悶,但此事與己無關,便也沒去細想深究。

現在看來,此事十分古怪:什麽人敢從宮中盜走古書?而且連禦史蘭台書目都敢刪改?禦史大夫掌管國家圖冊典籍,幾年間,兒寬、延廣、王卿三任禦史接連死去,難道與此事有關?

他細細思忖,天子以儒學選官取士,天下各派儒家,齊派最盛。齊學擅長隨俗應變、創制新說,但遇到古文經書,不免氣短。因此,齊學恨懼古文經書,是自然之理。

呂步舒師出董仲舒、又追隨公孫弘,是當今齊學砥柱。他身任光祿勛,掌管內朝,恐怕也只有他能盜毀宮中古文經書。

但古文經書和孔家那遺孤又有什麽關聯?

呂步舒為何一定要殺死那小兒?

杜周猛然想起:在扶風時,那小兒吃飯前,嘴裏念念有辭,念完之後才肯吃東西。

難道他念的是孔壁古文經書?

定然如此,也只能如此!

孔安國弟子中,現在只有司馬遷和扶卿兩人。司馬遷人雖在長安,但這一兩年一直關押獄中,又剛受了宮刑,定然不會藏匿那小兒。扶卿為人膽小怕事,應該也不敢庇護那小兒,但或許會知道些音訊。

於是,杜周命書吏單獨將扶卿叫進來。

扶卿進來剛剛叩拜罷,杜周劈頭便問:“孔安國有個孫子還活著,你可知道?”

扶卿聞言,猛地一顫,杜周見狀,知道自己猜對,便冷眼直直逼視扶卿。

扶卿忙低下頭,囁嚅半晌,才道:“……知道。”

“這小兒現在哪裏?”

扶卿滿頭滲汗,掙紮良久,低聲道:“魯縣孔府。”

清晨,霞光照進魯縣客店的窗戶。

硃安世才起身,就聽見叩門聲,開門一看,是韓嬉。

“我先走了——”韓嬉立在霞光中,渾身上下罩著紅暈。

硃安世笑著問:“去長沙成親?”

韓嬉笑而不答,仍注視著他,目光也如霞光一般迷離。

半晌,她才開口道:“你不欠我的債了。”

硃安世一愣。

韓嬉淺淺一笑:“你欠我那些債,我折成了一年的時間,要你陪我一年。到今天,前前後後,你陪了我一年多了,算起來我還賺了。”

硃安世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勉強陪笑。

韓嬉倚著門框,轉開目光,斜望著屋角,出了一會兒神,而後自言自語般悠悠道:“有些東西,你如果心裏真想要,就立刻去要,直截去要,不要繞一點彎——”

硃安世不知道她在說什麽,見韓嬉望著半空,像是走了魂一樣。

韓嬉繼續輕聲說著:“我一直以為自己比其他女子都敢說敢要,可是碰到最好的東西,我卻變成最蠢的一個。那年第一次見到你,你從門外走進來,第一眼就望向我,當時我並沒有在意,所有男人走進那間屋子,第一眼望見的都一定是我。你坐下來後,我才開始留意你。其他男人都想方設法要和我多說一句話、多飲一杯酒,你卻沒有,你坐在最角落,一直沒有走過來。剛開始,我只是納悶,以為你並不喜歡我,可是我隨即就發現,你其實一直在偷眼望我。我立刻明白:別人都只貪一時的歡樂,能得多少算多少。你卻不一樣,你要麽不要,要麽就全要,而且一要就要一輩子。我一直在找的就是這樣一個人。可是,我傻就傻在這裏,我沒有直接要,而是繞著彎,想試試你,我故意和樊大哥親熱,和其他人說笑,想看看你會如何。誰知道,你竟走了。等我發覺自己錯了時,你已經有了酈袖——唉……”

韓嬉轉過頭,望向硃安世,澀然一笑,神情寂寞,如絕壁上一棵孤零零的草。

硃安世驚愕萬分,絕沒料到,竟是這樣!更不知道能說什麽、能做什麽。

韓嬉又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說一說,你聽過就忘掉它。你我的帳已經清了。我唯一後悔倒是,當時在僰道,沒料到後來還有這一大段時日,早知道,我就不那麽心急了。”

硃安世不知道她在說什麽,越發納悶。

韓嬉仍笑著,目光流波:“你知道那次我是怎麽受的傷嗎?”

“你不是說是繡衣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