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得無禮!”

王朝鸞惱怒低喝,沖得卻是自己的親生皇子李元旭。

李元旭第一回 見母妃如此袒護他人,況且還是個無關輕重的卑賤之人,面子一時拉不下,正待回上兩句,又見她面上凝重躁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到底不敢在這當口觸母妃的逆鱗,只能按捺下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元憫。

王朝鸞深吸一口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李元朗,似笑非笑:“二殿下可當真挑撥得一手好本事。”

李元朗心下一驚,忙拱手:“元朗不敢。”

心下暗悔方才的挑撥舉動,若私下倒算了,諒李元旭那蠻子只能由著自己擺布,只是在王朝鸞這等浸淫後宮十數年的高手面前,豈能瞧不出他那點心思。

他本就是藏得極深,偏生叫他遇見那賤種便腦熱失了分寸,也不知王朝鸞會否抓著此事不放,若是……

呼吸一時重了幾分,正想好措辭,王朝鸞已是旋身離去,教他一時插話不得,心下愈發忐忑不安,唯有垂手退到一側。

今日,王朝鸞打扮得尤為隆重,細微之處無一不精致,只她連日操勞,夜裏又多夢,不免疲乏,她目下雖拿胭脂香粉精心修飾,還是看得出幾許黑影,饒是青荷手巧,依舊掩飾不了其面上的疲色,眉間更是一縷覺寐不調的燥意。

非她庸人自擾,這些日以來,她為填平浙西賑災的銀窟窿可算是焦頭爛額,再加上秋選之事,幾乎熬盡心血。

可氣鎮北侯府那邊仍守口如瓶,一絲風聲也無,不說他們,大皇子那邊亦是同樣吃了閉門羹,仿佛這場天潢貴胄極其重視的秋選不關乎他司馬忌一般。

眼見兩個皇子都漸漸長大了,有些事……不得不加快進程了,在爭取鎮北侯府這事上,雖大皇子並無占得先機,但誰叫人家有個好舅父,趙家左相趙構麾下門生眾多,即便拉攏不得鎮北侯府入幕,也控了幾近一半的朝廷勢力,這叫她如何安生。

司馬忌這只老狐狸究竟作何打算?

她自是不信司馬忌真心願意當這個純臣,只怕他想當,背後的鎮北侯府闔族也不會令他如願——哪個勛貴世家能夠在黨爭中獨善其身?歷朝歷代新皇更替,朝中勢力皆是此消彼長,他不爭,便是他人上位,百年世家,容不得淡泊。

只如今再去猜度也毫無意義,待今日午時過後便見分曉了,好在司馬忌與趙左相素來有隙,今日他們的勝算並非不大,只未到最後,不免還是忐忑,畢竟多年的宮闈經歷教她明白一件事——任何東西落不到囊袋之前決不做數。

心下伯慮愁眠,一早又見自己的親兒如此愚鈍,兩三下便著了李元朗這般淺顯的道,呆頭愣腦當了人家的刀槍,偏生還什麽都不知道,簡直惱火,這李元朗……到底是長大了,心眼可是多了不止一丁半點。

心下起了幾分忌憚,只這會兒她自然不會尋他的難處,只想待今日事畢,再好好敲打敲打他,免得他忘了自己的本分!

樁樁件件事情攏在一起,教她心火似焚,然王朝鸞自非凡人,當下倒是一力壓制下來,拉著李元憫說些安慰之語,一邊數落李元旭。

她對李元憫通曉神諭的本事說不上全信,但若讓她全然不忌,如以往那般隨意發落那自是不可能,否則她這段時日也不必焦頭爛額四處挪賬補上浙西的賑災款項,更不必花費諸般心力拉攏其過來。

昨日,她已對李元旭諸般教誨,令他不得像往日般肆意作踐李元憫,雖未對其言明緣由,可語氣慎重,想必他也明白個中重要,卻不想——這親兒,究竟要讓她擔負到何時?

本來是假意數落幾句,可心火一起,當下劈頭蓋臉臭罵起來,李元旭本就惱怒在心,這麽當眾數落,心下更恨,他倒還孝順,不敢當面頂撞,只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在心間又多算了李元憫好幾筆帳。

樣子也做足夠了,王朝鸞才上前再似模似樣地安慰了李元憫幾句。

李元憫自是一副大為感激的模樣,如此,這早間之風波,在各人諸般心思中,就似乎這麽輕易揭過了。

***

今日的太學院與往日相比格外的肅穆莊嚴。

北安朝自開國便沿襲前朝設三省六部,另於禮部特設司禮監,專司這秋選,可見其隆重。

待鐘鼓鳴過三輪,明德帝率後宮百官朝拜孔聖,祭天祀地。

半晌,鐘鼓閉,明德帝坐於正座,其後設帷帳,司馬皇後攜眾嬪妃按位份坐於其間。

高高的雲台上,明德帝朝著跪拜的百官伸手一平:“眾愛卿請起。”

百官山呼萬歲。

左相大人趙構資歷最老,且年逾耳順,皇帝特賜獨坐於下首,其余官員按官階品位入座,最靠前的自乃天子重臣、一品親貴、鎮北侯司馬忌,其子司馬昱年方滿十六,坐於其左側,父子二人斂眉而坐,一般不俗的氣度容貌,只司馬忌行伍出身,滄桑間多了幾分英武之氣,教人不得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