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對方溫和一笑,朝他微微點了點頭,世家公子,溫文爾雅,芝蘭玉樹,與上輩子的初次相見並無二致。

這麽當頭,李元憫突然想起了上輩子與他的二三事來。

李元憫自小被冷落苛待,小小年紀已然嘗遍世間人情冷暖,上一世的初遇與其說是驚艷,更是他黑暗歲月的救贖。

一個自小苦寒的人,哪裏能逃得過那樣一個如陽光般炙熱的人的圍獵,他誠惶誠恐地接受了這份上天難得的饋贈,以為命運終究待他不薄,然而隨著二人朝夕相處,敏感如李元憫,還是察覺了一絲不對,對方瞥向他的目光雖一概溫和,卻偶有隱忍,甚至有一絲厭惡,但他藏得極好,好得讓他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後來才曉得,他本有個情投意合的世家女的,二人郎才女貌,心意相通,乃天造地設的一對,也不知他的候父司馬忌怎生說動了他,令他強忍著厭惡,以身作餌,誘他進地獄的。

李元憫按下朝他冷笑的沖動,微微頷首致意,便將目光移向他處,再不往那邊瞧上一眼。

雲台上,四色玉簡也投得差不多了,四位皇子謄抄的卷軸雖未署名,可內容私下早已通過氣的,心中有數的侯爵貴胄們焉能瞧不出哪些詩賦是誰所為。

待一炷香過後,象征最佳的朱紅玉簡幾乎分布在大皇子、四皇子的卷宗下。剩余兩卷,一個好歹有旁的顏色,也有一二片朱紅玉簡,而屬於李元憫的卷軸下,皆是象征末等的玄色玉簡。

李元憫入太學院雖遲,但功課頗為用功,太學院的五經博士雖礙著其他皇子的面子,從無待其另眼相看過,但私底下頗有鼓勵。上一世他為著這場秋選,可謂夙興夜寐,苦讀五家,然而秋選卻等來這樣的結果,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哪裏曉得這其間的門道,自是以為自己無一是處,對他來說難免打擊巨大。卻在這等灰心絕望的時刻,司馬昱如菩薩一般,持著那張朱紅色的玉簡,置在他的卷軸前。

李元憫閉了閉目,嘴角露出一絲譏笑。

眼見百官差不多都落下玉簡,木桁前,獨留司馬忌還在徘徊,明德帝見狀,笑道:

“鎮北侯如何還未決斷?”

司馬忌搖了搖頭,頗為苦惱的模樣,嘆道:

“陛下這可難為老臣了,論行軍打仗,老臣自然在行,便是這文縐縐的東西,不動一兵一卒便鬧得老臣頭疼,我看啊,這分明比打仗難多了。”

眾官笑,明德帝亦是龍顏大悅:“罷了,算是朕為難你了,咱們君臣多年,朕豈能不明白你的心思,瞧著你今日特特帶了元若過來,想必來救你的急的,也好,朕倒也想瞧瞧元若自個兒想當誰的太學侍郎!”

司馬忌感激拜首道:“陛下聖明。”

明德帝拂須一笑,當即朝司馬忌招招手:“元若,還不速速前去襄助爾父?”

司馬昱微微一笑,站了起來朝明德帝行了禮,帷帳後不由得一陣騷動。

褚貴人嘖嘖嘆了一聲,朝著司馬皇後道:“不愧是人人口中的‘京中玉人’,皇後娘娘這寶貝侄子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可把京城一眾世家子弟給比下去了,也不知往後便宜了哪家貴女。”

皇後笑了笑:“日子過得可真快啊,想當初昱兒不過繈褓中一幼兒,而今已十六,倒真是可以考慮婚事了。”

她自是喜愛母家的這個嫡長侄子,若非兄長不允,早便與陛下建言定為鳳鳴公主的駙馬。

心下不免幾分失落。

另一邊,王朝鸞倒也是緊緊盯著司馬昱,自他接過司馬忌手上的四色玉簡,她的一顆心已是咚咚咚地狂跳了起來。

一切便看這片刻功夫了。

她的注意力皆在司馬昱身上,自然關注不到其他,待身邊褚貴人的尖叫聲驟起,她一時還回不過神來,待看清眼前,不由驚叫出聲!

雲台下已經亂作一團,眾人紛紛尖叫著逃竄。

一只猛虎不知從何方飛躍雲台上,瞬間踏碎了木桁,塵屑齊飛,而猛虎躁動不已,仰天嘶吼。

王朝鸞臉上的血色盡失。

她獸房內的猛獸豈會跑到這兒來?

未等她想明白,禦前已經亂作一鍋粥了。

“護駕!護駕!”隨行太侍變了臉色,高聲喝道。

一瞬間,猛虎跳上台階,明德帝慌得從龍椅上滾下來,禦前侍衛反應倒迅速,片刻功夫便將明德帝守衛得嚴嚴實實。

猛虎異常得躁動,追逐雲台中四處逃竄的人。

大皇子四皇子自有官員掩護著退後,李元朗倒也機敏,速速從雲台上跳了下去,木桁邊上只剩李元憫一人。

他心間砰砰砰地跳,並無多少驚慌,眼中反倒生起了幾分狂熱。

“跟我來!”手腕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握住,李元憫回頭一看,是司馬昱,未等反應過來,便被攬住腰部,亦從雲台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