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薛再興緩步出了廣安王府大門,唇邊帶了玩味似的微笑。

隨從已牽著馬在石獅子那兒候著了,見自家主子出來,連忙扯著韁繩驅馬上前。

“大人。”

他瞧了瞧周圍,又湊近了些,耳語:“大殿下又傳了密令來,可要回話?”

“不,”薛再興搖了搖頭:“拖些時日再說。”

眼瞧著扳倒王貴妃在即,大殿下倒有些沉不住氣了,疑心生暗鬼,竟忌憚起這遠在嶺南的美人起來了。

經營十余年,他的情報網深植西南地域,那美人沒有那般大的野心,更沒有撼動乾坤的資本,不過,也不是什麽輕易能拿捏的小角色,到底也算自己小瞧了他。

想起方才那一番不動聲色的交鋒,薛再興摸了摸鼻子,鼻翼間突然閃過一絲幽香,他欲要細細地聞,那若有若無的香氣又轉瞬間消失無影。聽說他的生母也是這般自帶體香,勾得陛下夜夜笙歌……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

不由回首望了一眼那蒼勁有力的四個燙金大字,一雙利目微微眯起,露出一絲不輕易察覺的光芒。

***

李元憫看著緩緩闔上的府門,心裏不由得沉了幾分。

他不信薛再興是單純地瞧上他了,然而念及這些日他頻繁地往這邊來,又總做出一些匪夷所思又顯得曖昧的舉動,他不得不提起幾分警惕。不過想來,多多少少有大皇子對他產生幾分懷疑的緣故,畢竟他一介卑微皇子,被遠封煙瘴之地,卻能千裏之外,給他送去王朝鸞的小辮子。李元幹其人謹小慎微,自得有幾分警醒。

他在送去那份罪幾書的時候,便知多多少少會引起這一遭了,不過得失必須一起算,比起徹底鞏固在嶺南的地位,大皇子對他的懷疑,可以算得上小事一樁了。

畢竟他沒有那等野心,也對那座龍椅無任何興趣,如是可以,一輩子不回京,永遠在嶺南當一個閑散平安的王侯,那這輩子倒也值了。

算算時間,再過一年,那個所謂的父皇便駕崩了,只要扳倒了王朝鸞,想必這至尊之位便是他李元幹的囊中之物了,不知他的忌憚能維持多久,但想來還是有辦法解決的。

他自不是那等杞人憂天、庸人自擾的人,雖要存著警醒,但也不可一味沉浸在這樣對未來誠惶誠恐的心緒當中,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既是如此,那便既來之則安之,見招拆招罷了。

心下一定,便迫不及待匆匆步至書房。

他的心早在方才便開始撓心撓肺地期待了,送了那尊大神離去,這會兒自是腳步飛快。

待氣喘籲籲地回了廳中,桌案上已經放著一張熟悉材質的信箋,他像鳥兒一般雀躍地跑了過去,欣喜地將之拿了起來。

穩了穩心神,這才揭去上方的封蠟,取出信紙,小心攤開。

原以為又是常見的那些話,然瞧了幾眼,他的臉頓時紅了,惱怒似得將信紙一丟,心裏燥哄哄想著,竟愈發逾矩了他,居然像登徒子一樣提這樣的要求。

他究竟要拿……那東西作什麽!

當真是無禮的要求!輕浮!孟浪!倒像是私相授受的臭把戲!

李元憫羞惱地想,我偏不給他,讓他著急。

他坐了下來,牛飲一樣喝著桌案上放涼的茶水,余光突然瞥見一旁的雕花銅鏡裏印出來的一張臉,竟是紅通通的,他越看越羞惱,心想,都怨他!

他氣哼哼地想,如果他站在他面前,他一定要讓他認錯,低著頭,手足無措地看著他,連碰都不許碰他!

他摸了摸熱撲撲的臉,眼睛忍不住又往桌案上一瞧,好死不死的,又看見發黃的信箋上“睹物思人”四個蒼勁有力的字,那幾個字像活了一樣,從紙面上躍起,輕輕飄到他的耳畔,小聲細碎地說話,讓人癢到心底。

李元憫立時將那信箋惡狠狠地背過去,心裏恨恨地想,他不是木訥的很麽?只自己說了,才肯寫想你二字,怎地兩個月過去了,又開竅過了頭。

他就這麽在原地坐著,待桌上的茶水喝得差不多了,仍還不解氣。

外頭有小廝進來,小聲詢問著:“殿下,郡守軍驛使已在外候著了,殿下可有書信相托?”

“沒有!”

小廝一時被這樣殿下給嚇壞了,語氣支吾起來,便揖了首,告退了去。

未等門闔上,小廝又被叫住了,裏面一陣甕聲甕氣的:“先等等。”

小廝應了聲便候在那裏。

李元憫去了書案暗格中,將那紫檀匣子拿了出來,把裏面的信箋都放回暗格,他緩了緩,從袖中拿了他的帕子出來。

他惱惱地想,何必跟這小子生氣,既是他要,便給他了,反正自己也瞧不著他拿這勞什子作什麽下流的事情。

放了帕子在匣中,看著那白色暗紋的蘭花,他咬了咬唇,一個氣急敗壞的近似於報復的想法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