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深夜,營帳外的篝火噼裏啪啦地燃燒著,三三兩兩的士兵巡邏著。

營帳內的燈燭嗶嗶啵啵的,飛蛾偶爾路過,被炙熱的焰火所吸引,義無反顧沖了過去,轉瞬間炸成了一點星火。

隨著明滅不定的光影,一聲沉悶的哼聲起,卻是壓制住了,似極為忍耐,好半天了,這樣的動靜才安歇下來。

猊烈的胸膛起伏著,遍布的汗珠在燈燭下泛著光,他粗喘著氣,周身環繞著濃重的一股麝味,他單手扯過床頭的汗巾粗粗擦拭了,將那團物事丟在地上。

外頭的兵士們自不知曉他們的主帥躲在營帳裏做了什麽汙穢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們的主帥如何狂熱地在想象裏一遍遍玷汙他的心肝。床上的人只閉上了眼睛,將那件素白的小衣蓋在臉上,任隨幽香縈繞著他的感官,隔絕了旁的氣息。

驀地,他霍然起身,匆匆穿上衣物,一把抓過床前掛著的長矛,往練場外走去。

足足在空地上大汗淋漓地練了一個時辰,直至月上中天,這才讓全身那股躁動散去不少。

他渾身濕透了,當即脫去了衣袍,搭在肩上,汗珠順著麥色的肌肉線條滑落,洇濕地面,他一邊接過隨行遞過來的汗巾隨便抹了抹臉,順手將手上的長矛交給他。

正欲去營房後沖個涼,身後匆匆的一陣腳步聲,一個將士來報:“參領,在鉞山那處發現一個受傷的男人。”

很快,便有兩個士兵擡著擔架過來,擔架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他滿面蒼白,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紀,雖是穿著交趾的服飾,然面相看上去倒像是中原人士。

“搜一下他身上。”

“是!”

未等士兵上前搜身,擔架上的男人手指一動,艱難地睜開了眼睛,他痛苦地喘息著,略顯渙散的眼神落在猊烈面上。

驀地,他像是被雷電擊中一般,渾身顫抖起來,那樣重的傷勢,居然被他咬著牙支撐起上身來了,他額間的青筋暴起,死死盯著猊烈的臉,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瞬間充滿了狂熱的光芒。

“赤虎王!”

嘶啞的聲音似是擠出來一般尖利,他激動地想撲上來,卻被身邊的兵士攔截下來。如強弩之末,他痛苦地嗚咽一聲,當下脫了力一般,頭一歪,昏厥了過去。

在場將士面面相覷。

猊烈眉頭微微一皺,盯著他的臉端詳片刻,吩咐道:“擡去後營,找個軍醫瞧瞧。”

“是!”隨行應聲去了。

***

曹綱從一陣劇烈的痛意中蘇醒過來,他艱難地轉動著脖子,環顧了一周,再復閉上了眼睛。

他此刻無比的確信,他重生了。

竟沒有想到,這樣荒謬、怪力亂神的事情竟然出現在他的身上。

他的上一世跌宕起伏,然前半生又是那般順遂,他乃江南府書香世家出身的狀元,一朝金榜題名,順應著局勢步入仕途,先在翰林院就事,後因才識卓越被陛下特封為太學院五經博士,負責皇子的教習。

卻不想後來因緣際會得罪了四皇子李元旭,竟被他記恨在心,不僅被貶至白身,連家人都被累得慘死,一怒之下,他便棄筆從戎,投身多是寒族出身的赤虎軍,後受赤虎王賞識,封為軍師,一文一武,風雲際會,化為天下最利的一把刀,劈開了這李氏統治的天下。

上輩子他追隨赤虎王闖入京畿,攻破了城門,奪取了李氏江山。暨和三年,朝元帝自戕身亡,歷經數年戰亂,皇族血脈皆無,同年秋,赤虎王稱帝,改元建制,江山初定。而作為最得力的功臣,自也踏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處——一個男人,最大的功成名就也不過如此了。

然而一切似是大夢一場,如今,竟又回到了他最落魄的時候。

這一段時日,他到處打聽各般消息,卻驚然發現如今這天下的形勢又與上輩子有些許不一樣,尤其他如上輩子那般去了江鏡總督府,卻發現猊烈並不投身薛再興麾下。

歷經一番打聽,才知道猊烈已成為嶺南的郡守軍參領,他便一路跋涉找尋投奔,半途卻被倭夷所擄,險些被殺,後被他施計好容易才逃脫出來,終於讓他找到了上輩子輔佐的天下之主。

如今的一切,與上輩子分明便是兩條線,卻又不是。或者說,是誰也像他一般重生了,然後微微改動了既定的命運?

正苦思著,營帳門前傳來一陣腳步聲,但聽得一聲嘩啦的掀開帷帳的聲音,兩個隨行模樣的人跟在一個年輕將領身後走了進來。

他身著鎧甲,高大挺拔,正是上輩子威震四方、顛覆天下的赤虎王、如今的郡守軍參領,猊烈。

曹綱看著他那張俊朗清冷的臉,上輩子,這張臉上橫著一道偌大的刀疤,自眉峰使,一直裂開自下巴,顯得陰騖而可怖,而此時的青年,一張臉完好無缺,雖眉目冰冷,卻沒有了上一世的陰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