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從救下他的那一刻起,猊烈哪裏都沒有去,只緊緊地抱著他,他利目裏已經布滿了紅血絲,都不敢闔眼,只如一只猛獸一般牢牢盯著李元憫。

那種心臟險些被撕碎的劇痛尚有余悸,蝕骨的恐懼像是刻在了猊烈的根骨裏,教他一刻都不敢閉上眼睛。

眼前人從被救下之時起便閉著眼睛不說任何話,連表情都無,恍若了無生息一般。

猊烈看著他如死人一般的臉,拿著額頭不滿地頂了頂他的,然而對方依舊閉著眼睛,沒有任何反應。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

猊烈找了一根不知哪裏尋來的細鐵鏈,將他的手腕同自己的手腕捆在一起。

他這才稍稍安心了一點,一把摟住他,嗅了嗅他的氣息,而後緊緊地攬進懷裏。

後半夜的時光裏,猊烈驚醒了許多次,背後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叫他驚懼難安,只能沒完沒了地將腦袋鉆進他的衣襟裏面,讓他身上的氣息驅散心間的可怖陰霾。

一夜紛擾。

天漸漸亮了,東方露出了魚肚白,清冷的晨光穿過窗欞透了進來,屋內的一切蒙上了一層曖昧的光暈。

猊烈再一次被噩夢驚醒,他驟然睜眼,滿頭的汗,正待湊過去嗅聞之際,卻看見眼前之人薄薄的眼皮正不安翕動著。

猊烈拿著幹裂的唇蹭了蹭他的,可對方卻是別開了臉,猊烈心裏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委屈,不管不顧地湊了過去,將臉埋進他的脖頸中。

貼近他雪肉之際,他感到了他身體微微的顫,心裏一凜,忙支棱起腦袋細細觀察他,但見他緊緊抓著被褥,呼吸稍稍有些急促。

猊烈怔怔地:“小解?”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那泛紅的眼皮顫了顫。

猊烈二話不說當下扶起了他,探身從床底下給他拎了個夜壺來。

然而眼前之人遲遲未動,只無力地站在那兒,猊烈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麽,他喉間酸澀,不知道什麽樣的一種飽脹情緒一下子擊潰了他的內心。

他艱難地咽下了那股情緒,打橫抱起了他,連接二人的鐵鏈伶伶郎朗的,他帶著他去了一旁的凈房,替他褪下了褻褲,而後扶著他坐在了恭桶上。

李元憫垂下了腦袋,烏發散落著,單薄的肩胛骨顯得格外的瘦弱,他就這麽無措地坐在了那兒,猊烈嘆了一口氣,半蹲了下去,按著他的後腦勺,將他攬進了自己的懷裏,他不知自己能做什麽,只笨拙又輕柔地撫著李元憫的烏發。

許久,一陣淅淅瀝瀝的聲音終於傳來,那一刹那,猊烈感到脖頸間的腦袋更是鉆緊了些,半晌,一股熱流瞬間浸濕了他的脖頸間的皮膚,那人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只這般埋在他滾燙的脖頸裏,默默地流淚。

猊烈第一次如此無力,只能緊緊抱住了他。

他突然想起了他被自己囚禁的日子裏的,那些被他忽略的從未注意過的細節,他從不曾在自己面前如廁,明明二人已經做了那樣親密的事情,他總不肯輕易讓他看,猊烈又愛鬧他,他被逼急了,也只能一邊顫顫地哭,一邊耳根都恥得紅通通的。

而今,他明明在做著一件極其尋常的事,卻這樣脆弱地坐在那裏,躲在他懷裏無聲地流淚,像一只孤苦無依的孤獸。

猊烈的一顆心幾乎被揉碎了。

將他抱回塌上的時候,猊烈的心間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酸脹,他渾身熱烘烘的,焦躁不安,這讓他逼迫著自己一定要做什麽事情來緩解,於是他支起手臂,自上而下地看著他,晨色幽幽地從外面透進來,猊烈看見了他那雙水洗的美麗眸子,他的眼角仍還有淚水,晶瑩剔透地掛在那兒,他俯身下來,貼了貼他的光潔白凈的額頭。

“別怕……”

猊烈說,而後眷戀地親吻他,像對待最珍重的寶物。

許久許久,李元憫失神的面上終於有了動靜,他惶恐地掙了掙,蒼白的唇翕動著:“不……”

然而下一刻他卻只能可憐又迷茫地望著前方。

他並不是沒有歷經這樣的時候,可不知為何他並沒有推開他,他困惑於為何自己為何沒有推開他。

可還沒等得及找到答案,李元憫卻是急促地呼吸了幾下,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終於嚎啕哭了起來,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胸腔窒息了一般,哭得頰邊的烏發都濕透了。

他抓著他的肩膀,縱容自己這樣狼狽地瘋了一般哭起來。

天際燒起了紅,漫天的金色,很快,赤日以不可阻擋之勢沖破了重重障礙,將天地間所有的暗沉撕裂開來。

大地,徹底亮了。

***

曹綱趁著夜色悄無聲息進了街西的客棧,待踏入一間廂房,那兒已經有人在等著了,高大健碩的男人回過頭來,曹綱看見了他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左掌,掌心隱隱透著些暗沉的血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