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初武廿九年二月廿三,瓦剌國主也先暴斃於北安都城,朝野震驚。

當夜,京城戒嚴,太子命刑部官員協同都察院左右都禦史徹夜嚴查,連著兩日,禦林軍都在四處拿人,一時間,京城風聲鶴唳。

也先是死在榻上的,死的時候身邊還有兩個女人,此二女乃太子府歌姬,在宴席時被他瞧上了,太子自然順水推舟,當夜便送到了他榻上,沒成想便是此舉催了他的命,當場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兩位歌姬自然第一個拿下,嚴刑拷打之下供出當晚有一宮人進獻了一碗海馬湯。

後經仵作查驗,也先死於五脈爆裂,究其根源,便在這碗海馬湯,海馬湯本就有溫腎壯陽的功用,當中竟又加入淫羊藿、巴戟等催陽之烈劑,也先沉湎酒色多年,內裏早已是虧空,歷來都有服用興陽益精的五龍丹的習慣,在夜禦二女之時,又進服了這般虎狼之藥,機體自是經受不住,當場爆體而亡。

都察院左都禦史忙連夜下令逮捕了那宮人,可未及捉拿,那宮人卻早已吞服劇毒而亡。

瓦剌國主這般不光彩地死在宮中,又是與內廷宮人有關,此案自是不能善終,瓦剌使團上下更是義憤填膺,怒勢洶洶皆言討回公道。

值此多事之秋,為了息事寧人,太子便找了個無關緊要的人出來頂罪,然而瓦剌使團豈是那般好糊弄,到了第三日,瓦剌大將良哈多率人一舉沖進了重兵把守大境寺,將也先的屍身搶了回來自行收殮,當夜扶著也先的靈柩回瓦剌都城。

晚春時節,一層陰雲籠罩在京城上空。

***

驛使館內,燈火通明,猊烈提筆落下幾字。

曹綱急匆匆從外頭進來,他本是處變不驚之人,此次,面上卻是難得的慌亂,一踏入廳內便反手將門關了。

猊烈睨了一眼他,利目微微一眯,當下便知他所為何來:“鎮北侯府出了什麽情況?”

曹綱嘆服他的機敏,當即斂眉道:“果如大人所料,前幾日,司馬父子換了郴州的大將符嚴。”

空氣中瞬間凝固起來。

曹綱原以為猊烈會大為震驚,然後他面上卻是長長籲了一口氣,唇邊浮起一絲不明意味的笑來:“看來,這司馬父子中至少有一人與我們一般重生了。”

曹綱面上微微緊繃了起來:“大人,那咱們下一步……”

“按兵不動。”

曹綱心間不由得浮起了焦急。

猊烈將筆丟在案上,眼中灼灼:“一件事如果曉得真相,那便不算最壞的情況,最差的是發生了,但我們一無所知。”

他磋磨著指尖,問曹綱:“如果你是司馬父子,會當如何?”

曹綱沉默,半晌,道:“斬草除根。”

猊烈朗聲一笑,目中陰寒:“那倒要看看司馬家有無這個本事了。”

他慢慢闔上雙目,片刻功夫,驟然睜開,心間有了論斷,他提起筆,匆匆往上頭寫了幾行字,隨手將信封蠟,遞給曹綱,“此秘箋送去給謝老將軍,父親之事請他準備翻案。”

倪焱當年之事謝老將軍已找到新的呈供,本想面呈明德帝推翻當年的舊案,然而被猊烈阻止了,只讓他先擱置著。

他自是沒指望明德帝能承認他冤殺忠將,否則上一世也不必等到他奪了天下,才得以為他父親平反。

念及上一世的那一場動蕩,猊烈冷笑一聲,當下與曹綱耳語幾句,曹綱領命。

猊烈臉色稍緩,移開了話頭:“良哈多出城了?”

曹綱道:“良哈多一行扶著也先的靈柩出了玉門關,據說半途還哭昏了過去。”

猊烈唇邊浮起譏笑:“這良哈多打仗尚可,演戲倒是好手。”

上一世到底還是小瞧了他,才導致當年打了三年的仗,如今復盤起來,自是諸多疑點,這一世,追隨著上一世的線索幾番探察,原來,這廝的爪牙竟已伸到了北安皇宮大內,怪道乎當年瓦剌、韃靼大軍居然不費吹灰之力,便連下涼州、陜北、寧肅三地,險些破了京畿。

曹綱詢道:“良哈多安插在內廷的那人怎麽辦。”

猊烈擺擺手:“不必著急,既是他的棋子,那便放著好了,總歸我們知道他的底細,便不急著對付。”

利目微微一眯:“如今這形勢,自是越亂越好,有他們的牽制,司馬家到底忌憚著我們幾分。”

曹綱明白他的用意,心間總算松了幾分:“大人英明。”

猊烈指頭叩了兩下桌案,吩咐道:“與王喜說上一聲,切切保全良哈多那棋子,萬不可叫旁人拔除了去。”

“屬下明白。”

曹綱正欲退了出去,想起一事,遲疑了片刻,看了看猊烈:“大人,秋蟬姑娘……想出宮。”

猊烈皺了皺眉,聲音瞬間低沉下來:“她被苛待了?”

“大人安心,”曹綱忙道:“她目前被安置在園林監,雖不算養尊處優,然勝在清閑……只是如今乃多事之秋,沒有什麽好時機救她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