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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達琳走近囚室時看到了萊克特醫生。他正坐在一張拴死在地板上的小桌邊看書。他背對著門。他有幾本書,還有就是她在巴爾的摩給他的那份野牛比爾現在的档案。桌子的腿上用鏈條拴著一台盒式小放音機。在精神病醫院之外的地方看到他有多怪!

史達琳小的時候就見到過這類囚室。它們還是本世紀初由聖路易斯的一家公司預制裝配起來的,還從沒有人造得比他們更好——用回火鋼搭出一個籠子,任何房間一下子就可變成一間囚室。地板是薄片鋼,鋪設在鋼條上;由冷鍛鋼條搭成的墻和平頂完完全全排滿了整個兒房間。沒有窗戶。病房呈白色,一塵不染,被照得通體光明。馬桶前面立著一面輕而薄的紙質屏風。

這些白色的鋼條一棱棱地凸起在墻上。萊克特醫生的腦袋烏黑油亮。

他是墓地裏的一只貂。他活在胸腔的深處,心中已滿是枯葉。

她眨眨眼趕快將這念頭拋開。

“早上好,克拉麗絲。”他說,身子並沒有轉過來。他看完正在看的一頁書,做上記號,然後再轉過椅子把臉對著她,前臂靠著椅背,下巴又擱在前臂上。“大仲馬告訴我們,秋天裏燉清湯,加只烏鴉進去,原汁的色和味會大大改善,因為那時的烏鴉靠吃檜屬植物的漿果長得很肥。湯裏放只烏鴉進去你覺得怎麽樣,克拉麗絲?”

“我想就在你得到窗戶可以看到風景之前,你的這些畫兒,就是你原來病房的那些玩意兒,你可能還是想要的吧。”

“想得真周到!你和傑克·克勞福德被撂出這案子,奇爾頓醫生高興得如同發狂。還是他們又派你來最後再甜言蜜語地哄我一次?”

負責監視是否有自殺行為的那位警官逛回去同桌子邊的彭布利警官說話了。史達琳希望她說話他們聽不到。

“不是他們派我來的,我自己就這麽來了。”

“人家要說我們在戀愛了。你不想問比利·魯賓的事兒嗎,克拉麗絲?”

“萊克特大夫,對於你告訴馬丁參議員的情況我倒沒有任何懷疑的意思,可你是否主張我還是根據你的意見繼續——”

“‘懷疑’——說得好。我根本就不會主張你做什麽。你想糊弄我,克拉麗絲。你覺得我是在和這些人鬧著玩兒嗎?”

“我覺得你當時跟我說的是實話。”

“可惜你想糊弄我,是不是?”萊克特醫生的臉向手臂後面沉去,一直到只能見著他的兩只眼睛。“可惜凱瑟琳·馬丁再也不會看到太陽了。太陽是一團火,她信仰的神已葬身其中,克拉麗絲。”

“可惜你現在只得卑賤地迎合他人,可能的話就舔幾滴眼淚吃吃。”史達琳說,“很遺憾我們沒有能夠把我們當時談的東西談完。你那有關成蟲的思想,那成蟲的構造,有一種……雅致的美,很難讓人丟得下。現在是像一座倒塌的建築,只剩半個拱門立在那兒了。”

“半個拱門是立不住的。克拉麗絲,說到拱門,他們還會讓你當最下等的警察去踏步巡邏嗎?27他們有沒有把你的徽章收回去?”

“沒有。”

“你茄克下面那是什麽?巡夜人的考勤鐘?就像你爸的那只?”

“不,這是快速裝彈器。”

“這麽說你是帶著武器四處走?”

“是的。”

“那你的茄克應該做大些。你自己也做衣服嗎?”

“也做。”

“這件服裝是你做的嗎?”

“不是。萊克特大夫,什麽事情你都能觀察出來,你不可能同這個‘比利·魯賓’談得很投機,結果卻對他了解就這麽點兒。”

“你認為我沒有同他談得很親密?”

“如果你碰見過他,你會一切都知道,可今天你怎麽湊巧就只記得一個細節,他得過象牙炭疽病?當亞特蘭大方面說這病常見於制刀商時,你應該能想見他們在跳腳。他們對這消息大感興趣,你也完全知道他們會那樣,為此你應該在皮博迪獲得一套房子。萊克特大夫,假如你碰見過他,對他的情況你是會了解的。我覺得你可能沒見過他,他的情況是拉斯培爾告訴你的。二手貨賣給馬丁參議員價錢可不會一樣呵,不是嗎?”

史達琳回過頭去很快地看了一下。兩名警官中的一位正在給另一位看《槍械與彈藥》雜志上的什麽東西。“在巴爾的摩時你還有東西要跟我說,萊克特大夫,我相信那玩意兒有根據。把剩下的都告訴我吧。”

“案卷我都看過了,克拉麗絲,你看了嗎?只要你留心,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那裏面,即使即將榮譽退休的克勞福德探長也能估摸出來。順便問一句,克勞福德去年在國家警察學院發表的那篇令人頭昏的講演你看了嗎?喋喋不休地大談馬可·奧勒利烏斯,說什麽義務、榮譽和剛毅——我們倒要看看貝拉一命嗚呼之後克勞福德是怎樣一種清心寡欲的人。我想他的哲學是從《巴特利特常用妙語辭典》裏邊抄出來的。他要是懂得馬可·奧勒利烏斯,他這案子也許就能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