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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巴尼進入咖啡館時,殘疾人的車退進了一條小巷,掉過頭向來時的方向去了。

他倆得等小隔間空出來,便站在買火腿雞蛋的地方,那兒非常擁擠,服務員用印地語對廚子叫喊著。廚子帶著抱歉的臉色用長柄鉗子擺弄著肉。

“咱們吃點東西吧,吃山姆大叔[38]的。”兩人坐下之後史達琳說,“情況怎麽樣,巴尼?”

“工作不錯。”

“什麽工作?”

“警衛,特許助理護士。”

“我估計你現在該是個注冊護士了,也許在醫藥學校讀書。”

巴尼聳聳肩,擡頭看著史達琳,伸手去取奶酪瓶。“因為打死了伊芙爾達,他們給你罪受了?”

“還得看看。你認識她嗎?”

“我見過她一面,是他們把她丈夫第戎擡來的時候。那時第戎已經死了,還沒等他們把他塞進擔架。弄了他們滿身血。送到我們那兒時,屎尿都流了。滴注液滴不進,往外流。她抓住第戎不放,還打護士。我只好……你知道……漂亮女人,身體也棒。他們沒有讓她來,在她丈夫——”

“是啊,她在現場很惹眼。”

“我也這麽想。”

“巴尼,在你把萊克特博士交給田納西州的人時——”

“他們對他不客氣。”

“在你——”

“現在他們全死了。”

“是的,他的幾位看守都只勉強活了三天就死掉了。可你看守了萊克特博士八年。”

“六年——他到牢裏時我還沒有去。”

“你是怎麽做的,巴尼?你如果不介意我提問的話,你是怎麽跟他長期處下來的?光靠客氣怕是不行吧?”

巴尼望著勺子上自己的影子先是凸出來,然後又凹進去,想了想說:“萊克特博士的禮貌無懈可擊,不是生硬的禮貌,而是親切高雅的禮貌。我那時在讀幾門函授課程,他就給我講他的看法。這並不意味著他有機會會不想殺我——人的一種品質未必能抹掉他的另一種品質。它們可以共存,可以既是善良又是可怕。蘇格拉底對此的闡述要好得多。在最嚴峻的對壘中你永遠不能忘記這點。只要你記住這話,你就不會出事。萊克特博士可能懊悔向我介紹蘇格拉底。”對於以前缺少學校教育的巴尼來說,蘇格拉底是一種新鮮的體驗,具有邂逅的性質。

“安全措施跟談話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他說,“安全措施從來不是個人的事,即使我不得不凍結他的信件,把他禁錮起來。”

“你跟萊克特博士談話很多嗎?”

“他有時一連幾個月一言不發,有時就只跟我談話,在深夜,瘋子的叫喊靜下來之後。事實上,我那時在讀函授,模模糊糊知道些蘇埃托尼烏斯[39]、吉本[40]什麽的,而他實際上卻向我展示了整個世界。”巴尼端起杯子。橫過他的手背有新的挫傷,塗了橘紅色的甜菜堿。

“你想過他逃掉之後會來對付你嗎?”

巴尼搖搖他的大腦袋。“有一回他告訴我,只要辦得到,他要把那些粗暴的人吃掉。他稱他們為‘暴戾的歹徒’。”巴尼哈哈大笑,罕見的笑。他的牙小小的,像嬰兒,高興起來帶點狂氣,快活得像嬰兒對著喜歡他的叔叔的臉吹嬰兒食品。

史達琳不知道這是否是因為他在地下室跟瘋子待的時間太長的緣故。

“你怎麽感覺,他逃走之後你感到……毛骨悚然沒有?你覺得他會來找你嗎?”

“沒有。”

“為什麽?”

“他說過他不會的。”

說也奇怪,這個回答似乎能夠叫他們倆都滿意。

蛋來了。巴尼和史達琳都餓了,不住嘴地吃了幾分鐘。然後……

“巴尼,萊克特博士被轉移到孟菲斯之後,我請你把他在牢房裏的畫給我,你把畫都帶給了我。其他的東西呢——書呢?文件呢?醫院裏甚至連他的病歷都沒有。”

“出了那麽大的事,”巴尼停了停,在手掌上磕著鹽瓶,“醫院鬧了個天翻地覆,你知道。我給解雇了,好多人都給解雇了。東西都散失了,說不清到——”

“對不起,”她說,“你說了些什麽我沒有聽見,這兒太鬧。我昨天晚上發現,兩年前在紐約的一次私人拍賣會上出現了萊克特博士加了注而且簽了名的那本大仲馬的《烹飪詞典》。一個私人收藏家以16000美元買下了。賣出者的產權證明署名卡裏·弗勞克斯。你認識卡裏·弗勞克斯嗎,巴尼?我希望你認識,因為你給你目前工作的醫院的申請書上的筆跡就是他的,但簽的名字卻是‘巴尼’。你納稅回單上的簽字也是他的筆跡。對不起,我沒有聽見你剛才說的話。你願意再說一遍嗎?你從那本書得到了什麽,巴尼?”

“一萬美元左右。”巴尼直盯著她說。

史達琳點點頭。“收條上是10500美元。萊克特博士逃走之後《閑話報》采訪過你,你得到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