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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圖片來自貝內文托大教堂的正門,圖上吊著的猶大的內臟流了出來。醫生聖路加在《使徒行傳》裏就是這樣描寫的。猶大吊在那兒,被一群哈比包圍著。他頭上的天空裏是月中的該隱[89]。這是你們自己的喬托刻畫的猶大,也是內臟外流。

“最後,這兒是彼爾·德拉·維尼亞的身體,從一棵流血的樹上吊下來,圖片取自《地獄篇》一個十五世紀的版本。維尼亞跟加略人猶大顯然十分相似,用不著我贅述。

“但是但丁不需要插圖,但丁·阿利吉耶裏讓此刻在地獄裏的彼爾·德拉·維尼亞用吃力的噝噝聲和咳嗽樣的嘶沙摩擦音說話,好像他到現在還被吊在那裏,這是但丁的天才。你們聽聽他是怎樣描述自己跟別的下地獄者一起被拽到荊棘樹上吊死的吧:

“Surge in vermena e in planta silvestra:

l'Arpie,pascendo poi de le sue foglie,

fanno dolore,e al dolor finestra.”

(“先長成樹苗,再長成綠樹;

哈比把他的樹葉當做食物,

既給他痛苦,又給痛苦以窗戶。”)

萊克特博士在為研究會的人們創造出痛苦的彼爾·德拉·維尼亞那嗆咳、窒息的聲音時,平時蒼白的臉上泛出了紅暈。他按動投影器,德拉·維尼亞和臟腑外流的猶大的影像交替出現在下垂的大幅帆布的背景上。

“Come l'altre verrem per nostre spoglie,

ma mon pero ch'alcuna sen rivesta,

che non e giusto aver cio ch'om si toglie.

“Qui le stracineremo,e per la mesta

selva saranno i nostri corpi appesi,

ciascuno al prun de l'ombra sua molesta.

(“有如其他的幽靈,我們將尋找軀殼,

但是我們再也無法回到軀殼裏去,

因為扔棄的東西再收回便是不義。

“我們要把自己的身子拖到這裏

拖過哀號的森林,來到荊棘樹下,

受折磨的靈魂的軀殼將在這裏懸掛。[90])

“這樣,但丁就用聲音讓人從彼爾·德拉·維尼亞的死聯想到了猶大的死——他們都死於貪欲和奸詐。

“亞希多弗、猶大和你們自己的彼爾·德拉·維尼亞。貪欲、上吊、自我毀滅。貪欲跟上吊一樣,都被看做是自我毀滅。而佛羅倫薩那無名的自殺者在痛苦時是怎麽說的呢?在那一卷的末了,他的話是:

“Io fei gibetto a me de le mie case.

“而我呢——把自己的房屋變成了絞架。

“下一回你們可能喜歡討論一下但丁的兒子彼得羅。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早期作家研究第十三篇時把彼爾·德拉·維尼亞跟猶大聯系起來的人只有他一個。我覺得有意思的是研究但丁筆下的吃。烏格林諾伯爵啃著大主教的後腦勺,撒旦的三張臉啃著三個人:猶大、布魯圖[91]和卡西烏[92]。三個人都是叛徒,就像彼爾·德拉·維尼亞一樣。

“謝謝光臨聽講。”

學者們以他們那滿是灰塵的溫和方式對他表示熱情的贊許。萊克特博士逐一叫著他們的名字道別,同時讓燈光暗淡下來。他把書抱在手裏,以免跟他們握手。學者們走出燈光柔和的睡蓮廳時似乎仍然陶醉於演講的魅力。

巨大的廳堂裏只留下了萊克特博士和帕齊兩人。他們聽見學者們下樓時還在為演講呶呶地爭論不休。

“你看我能保住我的工作嗎,Commendatore?”

“我不是學者,費爾博士,但是你給了他們深刻的印象,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博士,如果你覺得方便,我就陪你步行回家,去把你前任的東西取走。”

“有滿滿兩大箱呢,Commendatore,你還有自己的提包,你樂意全都拿走嗎?”

“我到了卡波尼邸宅就打電話叫輛巡邏車來接我。”如果有必要,帕齊還會堅持這個要求。

“那好,我收拾收拾,一分鐘就來。”

帕齊點了點頭,帶著手機走到高大的窗戶前,眼睛仍然盯著萊克特。

帕齊看出博士十分平靜。電動工具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帕齊撥了一個號,卡洛接聽了。帕齊說:“勞拉,amore(親愛的),我馬上回家。”

萊克特博士從講台上取下書,塞進一個提包,轉身對著投影器。投影器的風扇還在嗡嗡地響,灰塵在它的光柱裏飛動。

“我應該讓他們看看這個的,居然會忘了,難以想像。”萊克特博士投影出了另一張畫:一個人赤身露體吊在宮殿的雉堞下。“你會對這幅畫感興趣的,Commendator帕齊,我來看看能不能把焦距調得更好一點。”

萊克特博士在機器上忙了一會,然後走到墻壁上的影像面前。他黑色的輪廓映在帆布上,跟被吊死的人一樣大。

“這你能看清楚嗎?不能放得更大了。這就是大主教咬他的地方。下面寫著他的名字。”

帕齊沒有靠近萊克特博士,但在接近墻壁時聞到了一種化學藥品的氣味,一時還以為是修繕工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