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4頁)

做好分內的事。全力而為。報告調查結果,然後回家。

但是,也許就在某處,有人正思念著自己的女兒或姐妹。

定了定神,她從油布上輕輕拾起一片下頜骨觀察起來。牙齒排列得很整齊,沒有充填物。但是所有第一磨牙都不見了。奇怪的是,位於這些第一磨牙後方的第二磨牙卻都各就其位。她用小指碰碰空缺的牙槽,完全吻合。通常當牙齒被拔除後,附近的牙齒會靠近或移位以填補空隙,可是在這塊下頜骨上並未觀測到這樣的現象。何況,拔牙的牙創並非新傷,因為在拔除的牙基上,骨骼已經完全再生。

“有什麽東西一直在撐開這片空隙。”她小聲說,放下下頜骨,拿起顱骨。她的指尖試探性地撫過顱骨光滑瘦削的骨廓。死者無疑是女性。男性的顱骨總是凹凸不平,笨重粗糙。而即使是在死後,女性的身形依然光滑而獨具風韻。她把顱骨倒著拎了起來,看見所有牙齒整齊地排列成拱狀。

不知該歸功於牙箍還是良好的基因,想來這位女性的笑曾是那麽光彩動人。

大塊銀色填料覆蓋著上頜骨第一磨牙表面的每一處。

“她的上頜骨第一磨牙倒是保存得很好。”她喃喃自語。萊西眯起眼,尋找著不易察覺的白色填料。“不過下半部分的磨牙就有些難以恢復了。很可能是有些東西在第一磨牙成型之前就削弱了它們的功能。”她分析道。萊西的目光落在中門齒上,想要看看有沒有畸形的牙齒,畢竟它們和第一磨牙幾乎在同一時間成型。然而女屍的門牙卻潔白光滑,很是漂亮。

萊西摸向第二磨牙後側的骨架。智齒初露的尖頭刺穿了骨頭。如果不用X光檢測智齒的牙根長度,她無法完全確定這位女性的年齡是在十七八歲還是二十出頭,但她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能夠反駁佩雷斯醫生的假設。

一輛車駛近了,轟鳴聲引起了萊西的注意。

她用凍僵的手指緊握顱骨,視線穿過一扇霧蒙蒙的塑料窗戶,看見一個男人駕著沙灘車沖進積滿雪的停車場,一個甩尾,故意濺了警察們一身雪。

萊西跳起來,把帳篷門簾推向一旁,走到室外看著,倒吸了一口氣。

這些警察可不打算感謝這出愚蠢的惡作劇。

身著藍衣的男人們撣去身上的雪,不愉快的嘀咕聲傳到了萊西的耳朵裏。沙灘車裏的司機大笑一聲,跳下車來,大步向被激怒的人群邁去,隨意地脫掉兩只手套。

他是不是瘋了?

這個男人身材高挑,走路時自信地昂首闊步,顯然對警員們的怒火滿不在乎。他的臉從她面前別過去,露出棒球帽下整齊的黑發。萊西多希望能看看他的臉。令她吃驚的是,圍成圈的警察居然讓開了個豁口放他進去,四周的人都拍著他的後背和他握手。萊西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他們沒打算殺了他。

五十英尺開外,這位司機猛地轉過頭,一雙含著笑意的青灰色的眼睛一下子撞上了她的視線。萊西眨巴著眼,這猝不及防的沖擊讓她往後退了一步。他上下打量她,堅實的下巴微微繃緊。他故意朝她拋了個媚眼,露齒一笑,轉過身回到那群警察當中。

萊西的腦中發出了愛欲的信號。他剛才是在和我調情嗎?

這感覺真好。暖流流遍四肢。

萊西的指尖滑進了手中顱骨的那個空洞的眼眶,她倒抽一口氣,垂眼望向被她遺忘的顱骨,生怕自己捏碎了纖細的小骨頭。她忙亂地檢查著顱骨,看看是否出現了裂痕。所幸什麽也沒發現。她松了口氣,輕輕吹了聲口哨。

佩雷斯醫生如果發現她損壞了顱骨,準會要她的腦袋來抵換。


(1)《昆西,M.E.》是1976—1983年於NBC播放的醫療電視劇,講述了一位洛杉磯驗屍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