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4頁)

萊西的內心裏打起退堂鼓,站了起來,窘迫地撣去膝蓋上的灰。她的行為已經越界了。查明死者身份、死亡經過、地點、時間、原因和方式,都不是她的分內之事。她來到這兒只需要專注研究骨架的一小部分:牙齒。

負責檢測泥土的技術員發出一聲歡呼,把一塊膝蓋骨放進越來越高的小骨堆中。佩雷斯醫生拿起它,迅速一瞥,捏在指間轉了轉,便把它分揀到油布上的左腿骨堆中。

“她好像很瘦小。”十分瘦小。她看上去像個孩子。

“確實瘦小。她大約五英尺高,但卻是一個完全成熟的女性。我是從她的臀部和骨骼生長板看出來的。”佩雷斯醫生向萊西擡起一根黑色眉毛。“她的牙齒也說明了這一點。不過這是你負責的部分。”

“嘿,如果她真的那麽矮,我會很有同感。”萊西說著,不自覺地踮起腳尖、拉伸後背。站在高挑的醫生身邊,萊西的嬌小身材讓她說話時不得不伸長脖子。“你知道死亡時間了嗎?”

佩雷斯醫生搖搖頭,重新回到屍骨旁邊。“沒有可供研究的衣物。遺留下的只有骨頭和金發,但我不會憑這些去猜測。要回到實驗室進一步分析後才會知道更多。”

“我父親說,你在屍體牙齒上找到了有趣的信息。”

佩雷斯醫生的臉上多了幾分光彩。“這可能有助於提供一條時間線。牙齒可以取下來,所以我已經把它裝進袋子裏了。”她邁了六大步,走到一個塑料收納盒旁,開始在一沓證據袋裏翻找起來。

萊西的雙肩放松了些。維多利亞·佩雷斯不是那類抱怨萊西得到工作是因為“裙帶關系”的人。也許醫生也很理解,當你的父親是州首席法醫時,這份工作會更為艱辛。何況他還是你的上司。

萊西雙唇緊閉。和萊西共事的人都知道,她在工作上絕對是個好手。

“那是一塊石頭,不是骨頭。”一個技術員盯著搭档伸出的手中的一塊乳白色塊狀物體。

“不可能。它就是一塊骨頭。”搭档爭辯道。

萊西瞟了一眼佩雷斯醫生,期待她能為這場爭論主持公道,但醫生的注意力仍然深埋在收納盒裏。受好奇心驅使,萊西謹慎地跨過瘦小的骨架,伸出一只手。

“可以讓我看一眼嗎?”

兩個技術員一臉震驚地轉向了她。萊西態度堅定,竭力表現得像一位精明能幹的法醫學專家。這兩個男人還很年輕。一個黑發,一個金發。兩個人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簡直像是在北極工作。他們大概是在佩雷斯醫生手下實習的大學生。

“好的。”黑發技術員猶如移交“希望之星”鉆石一般,遞給她一塊不足一英尺的細窄碎片。他飛速瞄了一眼佩雷斯醫生的後背。

萊西研究著手裏的碎片,理解了他們的困惑。她無法肯定這是否是一塊骨頭。她把碎片舉到嘴邊,用舌頭輕觸它,感受著它的平滑程度。

“我的天啊!”

“你到底在幹什麽!”兩個男人都踉蹌地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了一模一樣的震驚表情。

萊西把小碎片交還給他們,掩飾著微笑:“這是塊石頭。”

有氣孔的骨頭應當會粘在她的舌頭上。這是從父親那兒學來的一個小技巧。

“她說的沒錯。”佩雷斯醫生近在耳邊的聲音把萊西嚇了一跳,轉過臉來望著她。醫生的視線越過萊西的肩膀望著那兩個男人。“我還從沒讓這兩個家夥這麽吃驚過,看來我也得多啃啃骨頭。”她朝萊西眯起眼睛。“下不為例。”

要是不傳出啃咬骨頭的流言,佩雷斯醫生的名聲可好得很呢。

“我還在尋找一大早放到別處去的牙體。你不妨在我檢查另一個桶子的時候看看剩下的牙。”

萊西點頭,在這具瘦小的骨架旁跪了下來,油布大聲地嘩啦作響。她掃視著這具孤獨的骸骨,無聲的傷感在她的胸口泛起漣漪。

你究竟經歷了什麽?

頭顱靜默地望向虛無。

萊西的心因為同情隱隱作痛。這位慘死的女性受到了最殘忍的迫害,而脆弱的事物又總是吸引著萊西。無論是足球賽裏不可能獲勝的隊伍,還是一只受傷的動物,她總是本能地想對弱小者伸出援手。她的工作也是如此。每一個受害者都會激勵萊西全力以赴。

但是現在的情形卻讓她感到與以往的修復現場有所不同。是天氣嚴寒的原因?還是因為這個地方令人壓抑?

似乎存在某種私人聯系。

就是這種感覺。這次調查似乎與她有某種聯系。

是因為這具屍體和她自己一樣嬌小嗎?女性。妙齡。一場可怕事件中的受害者……

別再想了。她把自己的樣子投射在屍體上了。萊西拉回思緒,抑制住情緒,艱難地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