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傑克·哈珀清清嗓子,在紛飛的雪末中往前跨了一步,警官泰瑞·舍恩菲爾德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被愛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他被其他警員的疑問和寒暄包圍了。

“你是開著這輛小家夥一路從波特蘭過來的?”

“輕松賺大錢的日子怎麽樣?”

“你上次球賽還欠我五十塊錢。”

“那場比賽不作數。裁判們把它搞砸了。那一整群人都因為吹黑哨被暫時禁賽了。”傑克回應著泰瑞,饒有深意地搓著一邊臉頰,強忍住笑偷瞄著圍成一圈警察。那群人哼著鼻子。

泰瑞的臉漲成了深粉色,他氣急敗壞地反駁:“重要的是比分。野鴨隊贏了。另一支隊伍踢得太臭了,才會讓對方在兩分鐘裏兩次觸底得分。不管哨吹得好不好,你還是欠我這些錢。”虬曲的青筋從他的脖頸上爆起,戴著手套的拳頭捶在大腿上。

傑克大笑起來,其他警員也紛紛發出噓聲。傑克再清楚不過在什麽場合說什麽話會激怒他的朋友。這位俄勒岡大學前任橄欖球前鋒會反駁任何有辱母校的言論。傑克和泰瑞初識於高中,又分別進入俄勒岡州的兩個互為競爭對手的大學念書,後來卻一同進入萊克菲爾德警局供職。

那都是在傑克被迫退伍之前的事了。

其他警員止不住繼續揶揄著泰瑞,如男聲合唱團般在他身旁起哄,但是,受某種本能直覺的驅使,傑克把視線落在泰瑞身後的公寓樓上,然後便看到了那個女人。她一動不動地站在白色帳篷外,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這群人。金色的卷曲長發披垂到肩膀下面,拉到耳畔的黑色厚帽子下方是一雙深棕色的大眼睛。他的視線凝固在她溫暖的雙眸上,她的臉頰變得緋紅。魅力非凡。

一陣溫暖的蠢動從他的身體內部發酵,直沖大腦。他朝她拋了個媚眼。

“你是時候來看看我們了。”一位面熟的警察開口道,把傑克的注意力從那位惹人注目的女士身上拉了回來。但傑克已想不起這位警察的名字,他離開警局已經太久了。

“他整天都忙著賺錢。”泰瑞抱怨著。“他們現在總算是逮著你了,是吧?”

“呼叫中心把萊克菲爾德警局的電話轉接到我這兒了。幸好我在城裏,只隔了幾個街區,我正在看望我爸。”

“所以你才會開著沙灘車過來。”

傑克聳聳肩。“看上去很適合現在的天氣。”他撣去肩膀上越積越厚的雪,又朝公寓樓旁邊的帳篷看了一眼。那個女人已經消失了。他噘了噘嘴唇。沒關系。他來這兒是為了處理嚴肅的公務,不是來贏美人心的。傑克向泰瑞比了個手勢,讓他站到身邊來。在他身後,警察們又重新圍成一圈,開始抱怨天氣。

他和泰瑞眼神對視,壓低了聲音:“這兒到底發生了什麽?”

泰瑞繃緊了嘴唇:“一位居民今天早上在管道槽裏發現了一具骷髏。”

該死。出乎傑克預料,早上打電話給他的警察所說竟不是些無稽之談。“他那時候在樓底下幹什麽呢?”

泰瑞搖了搖頭。“他當時不在樓底下,他在遛狗,但狗突然鉆進了地基墻面的一個洞裏。他就是在那時發現了屍骨。”

“他們確定這些是人骨嗎?”傑克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金發女郎的形象從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她當時正握著一塊頭蓋骨。

一塊頭蓋骨?他怎麽會忽略了這一點?

泰瑞點了點頭。

“所以這些骸骨很早以前就在那兒了?”也許在父親買下這棟樓之前它們就在那兒了。

“我不知道。有人偷聽到一個法醫技術員說,這些骨頭在樓底下堆成一堆,像是剛被扔過去的。”

“一堆?”

“而且不像已經在樓底下埋了幾年的東西那樣積了那麽多灰。”

“是男是女?”仿佛這很重要似的。一具骷髏就在他的樓下。對於媒體而言,屍體的性別並不重要。

泰瑞的眉毛微微擡起。“還不清楚。他們叫了一個法醫人類學家來檢查一下。那真是個悍婦。幾個小時前達羅朝帳篷裏偷看了一眼,她就沖著他大發雷霆。達羅還告訴我他不久前還登記了另一個法醫局的專家。”

“記者還沒到嗎?”傑克環視街道。這一帶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破敗了?這些房子像是被趕到專為老房子準備的養老院裏。曾幾何時,這裏是一個得到妥善打理的中產階級社區。他又轉身看向公寓樓,老舊的樓體和搖搖欲墜的天花板讓他的心涼了半截,這兒看上去和垃圾場沒什麽兩樣。他可得和經理好好聊聊,沒有人告訴他這棟樓的情況已經這麽慘不忍睹。傑克皺起眉頭。靠他一個人不可能監督哈珀開發商名下的每一棟建築,所以他才聘請了當地物業管理公司代為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