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篇 界石案 第八章 益(第2/3頁)

裘鎮猜測他又要拿那些腌臜物來耍弄人,忙說:“屎、尿、鼻涕、嘔穢一概不賭。”

“哈哈,不是那些下作物事,是個絕色美人。寧陵行院新來了個班首,彈得一手好琵琶,唱得一口好曲兒,名叫卓蘭兒,你可聽說了?”

“賭她什麽?”

“咱們一起到她門首,她願意先接哪個,哪個便算贏。哪怕只見一面、只坐一刻,也是贏。”

裘鎮前兩天便聽說汴京有個名妓來到寧陵,將全縣的妓女都比了下去,今天來,也正想去會一會,忙問:“賭多少銀子?”

“這等佳人,賭少了作踐風月,咱們就賭個大的,先定張契,各家拿出十年的田租。”

“兩縣人都知道你家的田已被你賭去大半,你拿剩余那點田跟我家上百頃來賭?”

“那我退一步,我拿剩余全部田產跟你家一半地租來賭,田產對田租,敢不敢?不敢便算了,我另尋其他有錢又有膽的賭去。”

裘鎮知道他在激自己,但一想莫褲子身上已經沒有錢,哪怕急尋些來,也有限。自己今天特地帶了三百兩銀子,便是去汴京會頭等名妓,也寬綽有余。再想到歷年受莫褲子的那些辱,便是賭上自家十年全部田租,也該討回這口積年惡氣。於是他高聲道:“賭!”

莫褲子喚坊主拿過筆墨紙硯,隨即寫了兩份契書,內文相同,但各以一人為贏者,都畫了押。而後請了坊主和幾個賭棍作保,兩份契書都由坊主收著,一起去會那個卓蘭兒。那些人巴不得瞧熱鬧,跟著一起到了那門首,莫褲子說:“我欠了你賭資,你先請。”

裘鎮並不推讓,大步進了那院門,高聲喚道:“卓蘭兒在嗎?恩客來啦!”一個婦人快步迎出門來,賠著笑說:“這位官人,我家蘭兒被知縣包斷了,這一個月都不許見客。”“什麽?你敢在爺面前說謊?”“老婆子哪裏敢說謊?您瞧那兩位,是知縣特地差來看院的。”兩個身穿公服的男子一先一後從堂屋裏走了出來。見到前頭那個,裘鎮頓時暗叫晦氣。那人他認得,是寧陵知縣的堂弟。

上個月,裘鎮和兩個朋友來寧陵縣吃酒,一個名叫胡歡娘的妓女來陪坐唱曲,他嫌胡歡娘唱得不好,要攆她走,胡歡娘卻要討了錢才走。他一惱之下,將胡歡娘扯到街邊,痛打了一頓,若不是三槐王家一個叫王大崢的過來勸住,恐怕已將那胡歡娘打死。沒想到,胡歡娘與知縣堂弟交好,裘鎮的父親又因一塊祿田,與知縣有過齟齬,那知縣因他父親財多勢強,只得讓了半步。得知胡歡娘一事,知縣立即秉公嚴辦,差縣尉到裘家捉人,將裘鎮抓到獄中,打了二十板子。裘鎮父親使了三百兩銀子,才將他保出。當日來捉裘鎮的,便有那知縣堂弟。裘鎮平生第一回挨打,自然懷恨在心,要尋機報仇。可這時,見到知縣堂弟,他卻不敢輕動,只得喪氣轉身,出了院門。

莫褲子見他出來,笑道:“沒會著?該我了。”說著便走了進去,一路高聲喚著“卓姐姐”。裘鎮忙向裏頭望去,只見堂屋裏走出個美貌翠服女子,笑著迎向莫褲子,兩人站在廊下,說了兩句話。而後莫甘深施一禮,隨即轉身走了出來,笑望向裘鎮:“我贏了。坊主,請把那兩份契書給我。”那坊主忙將兩頁紙遞給莫褲子,莫褲子將自己那張折好揣進懷裏,而後笑著說:“這張便撕了。”幾下便把那張紙撕得粉碎。裘鎮一直幹瞧著,胸口幾乎燃起來,狠狠踢了一腳身邊探頭的隨從,喝了聲“走!”,隨即氣恨恨大步離開了那裏。

回去後,裘鎮不敢告訴父親,暗暗想該如何奪回那張契書。可沒等主意想出來,莫褲子竟死了。

十八年後,桃花宴上猛見到莫褲子,裘鎮驚了一大跳,隨即便想起當年那紙契書。正在暗想,隔了這麽多年,那契書應該早已丟了。誰知莫褲子過來問候,指著自己懷裏,低聲說:“當年這契書,裘兄沒忘吧?”

裘鎮瞪著眼,頓時啞了口。看著莫褲子又去和那幾人說笑吃酒,心裏暗暗盤算,該如何將這條糞蛆除掉。沒等他想出法子,莫褲子竟死在茅廁裏。看到莫褲子屍首,他險些笑出聲來,自己在這條糞蛆跟前輸了無數回,總算輕輕易易贏了一大場。

他沒想到,王豪喪禮上,王小槐竟將他扯到一邊,低聲說:“莫褲子屍首埋在界石下,懷裏揣著那張契書。”他聽了,恨不得一掌拍死那小猴兒。回去後,更是躁得連摔了幾只茶盞。等天黑下來,他再忍不住,忙喚了幾個仆役,一起去挖屍,可到了那裏一瞧,那幾個豪富竟也聚到了那裏。他忙說:“這界石不能再動!”幸而那幾人聽了他的話,一起差人守住那界石,並互相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