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篇 界石案 第八章 益(第3/3頁)

除了那屍首,知道那紙契書的還有王小槐。他聽得寧陵縣主簿常來尋王小槐,他和那主簿相熟,便去打探,那主簿說,正月十五王小槐要去京城看燈,並安排了一頂轎子,半夜接了他,出東水門,過虹橋,去辦一件要緊事。那轎子上會插一根枯枝。

裘鎮聽後,頓時有了主意,忙去跟那幾個豪富商議,一起出錢,找人殺掉王小槐。那幾人都怨憤王小槐,全答應了。他便收了錢,尋了一個得力仆人,去京城做這樁事。那仆人到了京城,尋見幾個同夥,正月十五半夜,裝作一群醉漢,候在孫羊正店門前。那轎子果然來了,那仆人和同夥一擁而上,圍住轎子,仆人拿著刀,趁亂朝轎子裏連捅了幾刀。

幾天後,王小槐的死訊果然傳來,裘鎮這才吐了口惡氣。但莫褲子屍首埋在界石下,終歸是個隱患。只是他們幾家豪富一直互相監看,誰都不能動那界石。裘鎮尋思了一陣,忽然想到一個人:王豪的管家老孫。那日老孫是頭一個發覺莫褲子屍首的人,裘鎮一直回想那天的殺人者,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來,難道是老孫?

裘鎮忙騎馬去王豪家尋老孫,可那院門鎖著。他一打問,老孫去了汴京料理王小槐的屍首。老孫的渾家劉氏一個人不敢留在這大院裏,搬去了村西自家的小院。裘鎮又尋到那小院,劉氏出來開了門。

裘鎮進去後,拿出一錠銀鋌:“這錠銀子給你,我要問些事情。”

“是不是問莫褲子?銀子老身不能要,不過我家丈夫走之前留了話,說小相公已不在了,若是你們來打問,便把實情告訴你們,免得再生冤仇。”

“哦?你快說,誰殺的莫褲子?”

“沒人殺他。”

“沒人?”

“莫褲子沒死。”

“沒死?!”

“那是老相公跟他商議好的計謀,莫褲子是假死。”

“什麽?他為何要這麽做?”

“唉!這也是老相公一片疼兒的心。他似乎料到自己活不久,丟下小相公一個人,才這麽大點年紀,恐怕會受人欺淩。尤其是你們這幾位。”

“我們?”

“老相公說,窮的還不怕,拿些錢出來,便好說話。富的只想更富,又最恨人比他富。家裏這些田產,小相公獨自哪裏守得住?於是老相公日夜尋思自己死後,如何保住小相公不受你們侵壓。那時,他去縣裏偏巧遇見了莫褲子,莫褲子說你們幾家都有些把柄在他手裏——”

裘鎮一聽,頓時變了色。

“老相公便拿了許多錢,買了莫褲子那些把柄,而後跟莫褲子商議那法子。先讓莫褲子在桃花宴上把話頭一個一個留給你們,而後趴在茅廁裏裝死。誰料到,莫褲子拿錢偷偷走了,老相公卻真死了。臨死前,老相公把這些話交代給了小相公,讓他留著那些把柄,若是你們敢來欺淩他,就叫他拿那些把柄治你們——”

“王小槐為何要把事情告訴我們?”

“唉……小相公那脾性,哪裏藏得住心事,老相公一死,他便要捉弄你們。”

“捉弄?”

“其實,莫褲子那些把柄不過是一些空話。”

“空話?”

“嗯。他說他有些契書,一直揣在身上,可十八年前掉進汴河裏,全都被泡爛了,只能拿些空話來嚇唬你們。”

“那界石底下埋的什麽?”

“老身就不知道了。”

裘鎮覺著自己被大錘子連砸了幾錘,驚了半晌,才急忙出門,驅馬來到界石邊,草棚裏八家的仆人仍守在那裏。他忙叫那些仆人各自回去喚來自家主人,說一起搬開界石。

焦急等了許多時,那八人才陸續趕來,他忙將實情講了一遍,那些人都不信。但還是答應一起喚仆人搬開界石。那界石搬開後,底下埋著一只木盒,裘鎮忙俯身打開那盒蓋,裏面是一張紙,紙上寫著四個字:夜半等我。

他們看了,全都面面相覷,不知何意。然而,才過幾天,皇閣村便傳來消息,王小槐還魂鬧鬼。裘鎮家院裏清早又落了許多栗子,驚得他寒毛倒豎。他聽說三槐王家請了相絕陸青驅祟,忙趕去求教。

陸青盯著他,眼裏似乎有些厭意,讓他極為不快,但還是忍住沒有發作。陸青冷冷說道:“益卦之益,與損相生。損極生益,益極生損。自損者,有時而益;自益者,時至必損。益人者,終得自益;損人者,同歸自損……”最後,陸青教他清明去東水門外等一頂轎子,對那轎子說一句話,他聽了,似乎又挨了一錘:

“自古饕餮稱猛獸,終有食盡自噬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