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篇 焦屍案 第八章 兌(第2/3頁)

朱康誠聽了,感惻之余,竟有些妒意,便笑著說:“好一個忠仆,只可惜那王小槐並不識得你這忠心。他若到了禦前,討得官家歡心,恐怕也不須你再盡忠了。忠字有大小高低,在這鄉裏,有你這小忠服侍便已足了。但到了禦前,便得識得朝綱體統的人在身邊教導。好了,你回去好生盡忠吧。”

老孫面色慘白,說不出話,微躬了一躬,而後轉身告退。背影瞧著極虛乏,瞧著連院門都走不出去。朱康誠看著,又有些不忍,卻也並沒有太介意,不過一個老仆而已。可如今想來,自己最後那番話,恐怕是傷到了老孫,將那主仆之情,重割了一刀。

府衙前那焦屍身上為何有這把金鑰匙,難道和老孫有關?兇手又是誰?朱康誠猛然想起一人,忙叫手下吏人進來:“你們趕緊再去尋那周攀!看他回來沒有?帶他立即來見我!”

那天老孫走後不久,另有一人來求見,是雷通判的妻弟周攀。這周攀借了通判的光,被引見給朱康誠後,便時常來這裏獻些殷情。朱康誠雖不多喜,卻也不厭。他得知周攀認得各路經紀,便叫他替自己尋古字畫器玩。

那天周攀是來回話,兩手空空,自然一無所得,嘴上卻說此人家中有、那人正在尋。朱康誠不願再聽,便打斷了他:“你先回去,等尋見再說。”

周攀卻忽然道:“不才來時打問到一樁事。”

“何事?”

“那王小槐正月十五要去汴京,住在拱州知州京城的宅子裏。”

“哦,我已知曉。”

“其中又有些古怪,王小槐又安排了一頂轎子,半夜接他出東水門、過虹橋,不知去做什麽?”

“哦?”

“這小猴子不識好歹,您雖寬宏大量,不才卻替您抱恨。該懲治懲治這小猴子,叫他知道高低貴賤!不才與汴京東水門外軍巡鋪的軍頭相熟,正可請那軍頭出手——”

朱康誠原要制止,但話未出口,想到那王小槐,心中多少有些不樂,便說:“你自家瞧著辦。”

周攀忙答應了一聲,興興頭頭地走了。

朱康誠並沒有將此事放到心上,直至昨天,收到京城邸報,見上頭有王小槐死訊,驚了一下,忙叫人去喚周攀。吏人去後回報說,周攀去汴京發賣貨物,尚未回來。朱康誠一聽汴京,越發起疑,卻又不知真偽。

這時,瞧著那把金鑰匙,更是有些焦煩起來。可等了許久,吏人回報說周攀仍未回來。他不由得喝道:“他一定是躲在哪裏了。你多帶些人,滿城給我去尋!”

下午,吏人才來回稟:“周攀果然昨天便已回來了,不過沒有回家。西城門一個稅吏見到了他,說他和三個人一起出城去了,其中一個是王豪管家老孫。另外兩個瞧著有些猛惡,三個人都沉著臉,周攀瞧著似乎有些慌張。”

朱康誠聽了,先是一愣,旋即似乎明白了:王小槐恐怕真是周攀所殺,周攀殺王小槐,哪裏是替我解恨?他一向覬覦王家那數百頃田產,王豪已經亡故,王小槐若再一死,他便可趁機下手。老孫查知此事,便捉住了他。難道府衙前那死屍是周攀?但據司理參軍所報,焦屍身材瘦高,周攀卻是矮胖子。何況,若真是老孫燒死了他,豈會將那把貼身珍藏的金鑰匙留在屍身上?

想到瘦高身形,朱康誠猛然醒悟:死者是老孫本人!他並非被燒,而是自焚。

看老孫那日顫抖流涕之狀,他對王豪父子之忠,絕非虛言。王小槐被殺,他自然痛怒至極,才帶人捉住周攀拷問。周攀自然會說是得我授意,卻無憑據。老孫恐怕已無生念,因而自焚於府衙前,報復於我……

朱康誠頓時有些慌起來,不知周攀此時在何處,是生是死?死了倒也好,若是活著,一旦追查到他,勢必會牽連至我。哪怕我一力推開,這指使殺人之嫌,一旦傳出去,人言如墨,終難洗凈。

這時,那吏人又回稟說:“刑司也有人正在查尋周攀。”

他越發慌起來,忙說:“你趕緊帶人再去尋,若尋見周攀,先帶來見我!”吏人出去後,他再坐不住,不由得團團踱步急思。

然而,尋了三天,都不見周攀。他又叫人去皇閣村王家打探消息,吏人回來說,老孫去了汴京,至今未回。他聽了,先還頓松了一口氣。然而隨即想到,老孫人若真在汴京,那把金鑰匙比他性命更貴重,如何會在焦屍身上?城西稅吏又見他和周攀在一處。他恐怕是從汴京立即趕到了應天府,終究是死在了這裏。

那吏人又說,王小槐還魂鬧鬼,驚擾得鄉裏人人不安,三槐王家請了汴京相絕陸青去驅祟。他聽後,後背一寒,覺著老孫立在身後一般。他忙叫那吏人帶了五十兩銀子,去請陸青來應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