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篇 秘轎案 第六章 未濟(第2/3頁)

杜騁無意間說出楊戩舊田契一事,李彥迅即便發覺此乃難逢之機。之前李彥便已耳聞,楊戩命人蔔尋一片墓田,似乎始終未有中意的。那舊田契上的田地是楊戩家中故田,楊戩恐怕難免動心。

李彥立即命人前去襄邑縣打探,果然如他所料,楊戩已差人去買此田。李彥手下更打問到一樁舊事,楊戩家當年曾是襄邑富戶,卻由於買了那塊田,迅即敗落。

那塊田原主姓陸,將那田折價賣給楊戩父親。楊戩父親一時籌不出那許多錢,卻又舍不得棄了這塊上田。那時正是神宗熙寧年間,各州縣推行青苗法,向民間貸錢,只還二分利。楊戩父親便向縣衙貸了四千貫,買下那塊田後,卻發覺,那田已賣過一道,一田二主。楊戩父親忙去縣衙告狀,縣裏追尋原田主,那姓陸的已舉家逃走,不見蹤影。楊戩父親因是第二道買主,那田只能斷給頭道買主。

李彥聽後,不由得大笑起來。這田風水如此之好,楊戩父親又買而未得、慘遭敗家,楊戩自然要奪回來。他若是強奪,便留下個罪柄,正好拿來報給梁師成。有了罪柄在手,梁師成才好秉公依法、大明大道懲治楊戩。

不過,李彥旋即想到,以楊戩之勢位,根本無須用強,如今那田主恐怕便會主動出讓,如此一來,便難辦了。

李彥再坐不住,借著外出尋買艮嶽營造木料之機,帶了數十個隨從,駕了十輛宮車,浩蕩趕往襄邑縣皇閣村。他去時,那田主王豪正巧經商回來,見到宮中車駕,慌忙出來恭迎。李彥知道王豪乃三槐王家正脈子孫,如今又家業宏富,輕易降服不下,便沒有下車,只叫侍者掀開車簾,喚王豪到車前聽令。王豪急忙走到車轅邊,躬身叩拜。

李彥拿出威勢,冷起面孔:“聽說你那塊龍頸田要賣給他人?”

“宮中楊太傅前幾日曾差人來說,欲買這塊田。”

“你要賣給他?”

“楊太傅既然相中這塊田,小民哪敢不從?”

“不成!”李彥怒喝一聲,“梁太尉特地命我來吩咐你,這塊田留著,不許賣。”

王豪聽後,猛地擡眼,眼裏盡是驚疑慌懼。李彥知道話語奏效,一句已足,便叫侍從放下車簾,起駕回去。到了襄邑縣,留了兩個手下在襄邑查探,自己回到宮裏,咬著牙焦急等候回音。

過了十來天,那兩個手下趕回京城來稟報,王豪竟將那塊田白送給楊戩,而自己也隨即病故。

李彥聽了,牙關咬得咯吱吱響,半晌才問:“王豪得了何病?”

“據說是痢疾。”

李彥再說不出話,心裏卻迅即明白:王豪恐怕是自盡。

梁師成、楊戩,得罪任一個,即便是宰相王黼,都難善終,何況王豪這一介鄉戶?王豪將田獻給楊戩,而後裝作生病,服毒自盡,好免去梁師成追逼,以保住那獨子王小槐性命。

李彥氣恨至極,卻毫無辦法,只能丟下此事,再尋他途。

然而,楊戩似乎有所覺察,行事越發謹慎。李彥窺探了大半年,始終毫無縫隙可鉆。他正在焦躁,有天出宮,經過登聞院時,見院前一群人跪地哭嚷,看衣著盡是鄉裏農人。登聞院正是為士民投書喊冤而設,那院前卻有十幾個吏人弓手揮杆執棒,喝罵驅逐那些農人。李彥坐在轎子裏,側耳聽了兩句,那些人似乎是為“括田令”而來,家中田產盡都被括為了公田。

李彥猛然笑起來:這不是提燈找燈?楊戩正是憑“括田令”而一步登天,那“括田令”所依之法,是查尋歷年舊田契,田契若來路有疑,便可括走。楊戩那塊田當年賣了兩道,不正是大弊誤?他創設“括田令”,便用這“括田令”返括回他,叫他自家設鉤自家吞,哈哈!

他忙命轎夫轉回宮裏,可到了宮裏,才下轎,一個手下忽然來報知一事,說拱州知府要薦舉王小槐面聖。

李彥頓時大驚。那日他去皇閣村王豪宅前說話時,見一個錦衫孩童站在院門邊,一雙賊精精的小眼一直瞪著他,目光滿是厭憎。那孩童恐怕正是王小槐,尋常孩童哪裏敢這般瞅瞪中官?回想那目光,李彥心裏一寒。那王小槐號稱神童,恐怕知曉自己父親死因。他若見了聖上,說出此事……

他忙問:“王小槐幾日來京?住在哪裏?”

“正月十五到京城,住在拱州知府京中宅子裏。”

“你趕緊尋人設法,不能叫那猴兒面聖!”

李彥惶惶不寧,用“括田令”反括楊戩一事只能暫且擱下。好在到了正月十六,那手下來報,王小槐已死。李彥這才放了心,知道這手下行事妥當,不敢大意。誰知,第二天便聽聞王小槐被燒死在虹橋上,開封府已在查問此案。他忙喚了那手下責問。那手下卻說,是暗中使人在湯裏下毒,並未在虹橋上縱火,不知王小槐為何又被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