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顧桃給李可打來電話,說楊彪常去一個酒吧,地點很理想,可以安排在那裏幹活。

李可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楊彪的,但這並無意外。顧桃在行動隊的位子,絕不是只會殺人就能得到的。他趕緊問了槍支情況,好讓劍夫準備空包彈。顧桃說會給他用那個保萊塔97型,當地朋友已經準備好了。李可忙發給了劍夫。顧桃建議今晚同去踩點,順便喝一杯……這小子膽子真夠大的。他還說昨天與江城的醫生朋友們喝了一頓,在他們眼裏,顧桃只是個在泰國行醫的骨科大夫。

“這次你要動手嗎?”顧桃問。

李可微笑:“按教授說的辦吧,別忘了帶上兩個頭套。”

一切安排停當,李可和顧桃在飯後到了鵬宇媽媽的酒吧。他們戴著墨鏡,找了個陰暗的角落坐下。顧桃點了一瓶日本威士忌,二人邊喝邊聊。顧桃說江城是個好地方,四季花紅柳綠,空氣也好。李可卻說沒覺得那麽好。華燈之下,這世界的角落大同小異,反倒是曼谷更讓他覺得安寧。看著亂七八糟,可那裏的人們心裏裝著教義和善意,比中國的城市更讓他放松……

真虛偽,他恨死了曼谷!

楊彪一個人來了,坐去了李可等人給他指定的位置。從門口到他的位置,楊彪根本看不到黑暗角落裏的李可和顧桃,更別說他們戴著墨鏡。顧桃遠遠地看著他,說你看這人長的樣子,一眼就知道是個臥底。李可看著楊彪喝著悶酒的表演,突然有點羨慕他。假刺殺之後,他就可以遠走高飛了。他又有巨大的後悔,這麽好的一場戲,竟然用給了這個沒有任何交情的楊彪。萬一有一天他這個“龍久”也想逃離燧石集團、不讓吳右下追殺令,這個方法就不能再用了。

再大的戲,好梗也只能用一次。

明天你是打頭還是打心臟?顧桃這句話把他的神思拖了回來。李可肚子一緊,說看心情吧,這麽個小腦袋小身板的,一槍就廢了。顧桃笑了,明天你離近點開槍,我在後面幫你盯著周圍,誰敢動就給他一槍。

“沒必要傷及無辜吧?”李可說。這個以前救死扶傷的醫生,現在竟以殺人為樂嗎?

“放心,我其實最不願傷及無辜。”顧桃又幹了一杯,“我殺的第一個人就是無辜的,其實他只是去串門的,到現在我還記得他那雙眼睛。”說著顧桃咳嗽起來,咳得劇烈不堪。李可給他遞了杯水,問他肺裏的瘤子什麽情況。顧桃搖了搖頭,說醫生認為那東西是個良性錯構瘤,沒什麽問題。

“那就好……和我說說你弟弟吧?”李可突然很感興趣。

顧桃非常放松,一點不像來踩點準備殺人的,而像只是來和李可喝酒的。他和弟弟從小被伯父養大,弟弟小他六歲,父母都在一次車禍裏死掉了。他發奮學習考上了重點醫科大學,後來做了骨科醫生。他拼命賺錢,收紅包、開飛刀為弟弟攢學費。弟弟學習很好,喜歡當代藝術,是個很有才華的畫家苗子。顧桃建議他去國外學繪畫,弟弟竟然考上了紐約大學。顧桃十分高興,親自送他去了紐約,讓他別擔心錢,爭取留在美國。弟弟是爭氣的,大二時的油畫作品就獲了學院內部年度獎。顧桃每年都去看他一次,他自己也當了主治醫生,外塊開始變多,再混幾年當個副主任還是沒問題的。他覺得自己和弟弟都未來在望,準備找個女人結婚生孩子。弟弟如願留在了美國,成了一家藝術機構的簽約畫師。沒多久,機構為他辦了第一次個人畫展,顧桃欣然前往。看著弟弟展出的二十幾幅出色作品,以及人流湧動的展廳,他真為弟弟驕傲。可就在他上了個廁所的工夫,一群極端恐怖分子突然襲擊了畫展,他們抽出沖鋒槍掃射人群。弟弟被幾顆子彈洞穿,渾身是血地倒下。顧桃瘋了般撲向他,也只能抱著他,看著他漸漸咽了氣。

聽到這裏,李可渾身冰涼,這是什麽樣的悲痛呀。顧桃卻沒有落淚,接著說:“我當時嚇傻了,抱著弟弟不撒手。一個蒙著半張臉的恐怖分子用槍指著我的頭,我以為他要連我一起打死,不知為何他放棄了。我記住了他那張殘忍的臉,和他額頭上一個奇怪的傷疤,那是標準的惡人的臉。後來美國政府批準我在美國多停留一年,因為配合警方處理這件事,需要家屬常來。我請了一個長假,留在美國發愣,當時我真不想活了,我和弟弟相依為命這麽多年……”

說到最傷心處,顧桃眼淚終於下來了。“老兄,要不你別說了,聽得……太難受了,我不該和你說這個……”李可也要哭了,真的,換誰誰扛得住?

但顧桃堅持要把它說完:“把弟弟埋在了紐約郊區,我留在美國天天喝酒,住在離墓園不是很遠的地方,沒事就去墓地看他。我自己去超市,去買菜,看電視,想待到簽證結束就回去。突然有一天,我在超市裏看見了拿槍指著我的那人,他穿著西裝在買東西,我一眼就認定了這是那個恐怖分子,他額頭上那個傷疤我記得清清楚楚。我當時真想掄起個酒瓶子幹掉他,可我忍住了,也想過報警。但我那時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美國人抓了三個月都沒抓住這幫歹徒,可他們還在紐約大搖大擺購物,我要親手為我弟弟報仇,這不是美國人和他們的事,這是我和他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