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掘墓開棺

十月八日,星期五,埃勒裏·奎因先生第一次見到“卡基斯悲劇”的“演員們”,第一次見到那悲劇演出的現場,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幾天前瓊·布萊特小姐所體驗的“氣氛中帶有緊張”。他對此最感興趣。

星期五上午,大家全都集合在卡基斯家的客廳裏——鴉雀無聲,提心吊膽;當眾人還在等待副檢察官佩珀光臨的時候,埃勒裏與一位身材高高、臉色紅紅、皮膚白白,模樣兒惹人喜愛的年輕英國女郎搭訕上了。

“我猜想,你就是布萊特小姐吧?”

“先生,”她嚴肅地說,“我倒無此榮幸知道尊姓大名呢。”她那非常嫵媚的藍色明眸冷冷中透出一絲笑意。

埃勒裏露齒一笑。“小姐此話差矣。難道你認為我是天生就知道尊姓大名的嗎?”

“哼,又是一件稀罕事。”她矜持地把雪白的兩手交叉放在膝上,目光斜視著門口,伍德拉夫和韋利警官正在那兒站著談話。“你是個警察嗎?”

“一個地地道道的偵探。我叫埃勒裏·奎因,是大名鼎鼎的奎因探長的嫡子。”

“我不認為你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偵探,奎因先生。”

埃勒裏的目光非常尖銳,一下子把她亭亭玉立的秀麗模樣兒全看在眼裏。“任何情況下,”他說,“你是永遠也不會受到這樣一種指責的。”

“奎因先生!”她坐得筆筆直直,微笑著說,“你是在誹謗我的身材嗎?”

“愛施塔蒂[1] 的幽靈啊!”埃勒裏喃喃道。他仔細審視她的身段,羞得她滿臉通紅。“但事實上,我根本沒有注意到呀。”

講到這裏,兩人都笑了起來,於是她說:“我是另一種類型的幽靈,奎因先生。我確實是十分通靈的。”

這樣,埃勒裏完全在無意之中,懂得了葬禮那天“氣氛中帶有緊張”的由來。當他向布萊特告辭,起身去迎接他父親和佩珀的時候,又發現了一種新的緊張氣氛:年輕的艾倫·切尼正以殺氣騰騰的眼光注視著他。

緊跟在佩珀和探長後面的,是弗林特警探,他還拽著一個滿頭大汗的矮胖小老頭。

“這人是誰?”韋利擋在客廳的進口處,大喝一聲。

“他自稱是這兒的人。”弗林特說,一面抓著這矮胖子的短小肥胳膊,“該拿他怎麽辦?”

探長跨上前來,把大衣和帽子往椅子上一甩,問道:“先生,你是什麽人?”

新來的人手足無措。此人又小又胖,荷蘭人模樣,一頭白發,兩頰紅得像化過妝。他大口喘著氣,臉上的表情十分尷尬。吉爾伯特·斯隆從房間的一頭走過來,說道:“沒錯,探長。這位就是詹·弗裏蘭先生,是我們的外勤尖兵。”他的聲調平板,枯燥得出奇。

“哦,”奎因精明地打量此人,“是弗裏蘭先生,嗯?”

“是呀,是呀,”弗裏蘭氣喘籲籲,“正是鄙人。斯隆,這兒出了什麽事?這幾位都是些什麽人呀?我還以為卡基斯……弗裏蘭太太在哪兒?”

“我在這兒,親愛的。”隨著這聲甜蜜的稱呼,弗裏蘭太太翩然出現在門口。這小個子快步走到她身旁,匆匆吻了吻她的前額——她不得不彎下身子,在這一刹那間她圓睜的兩眼中露出慍色——然後他把帽子和大衣遞給了威克斯,仍然呆站著,對周圍的一切覺得莫明其妙。

探長說:“弗裏蘭先生,你怎麽會到現在才回來呢?”

“我昨天晚上回到魁北克的旅館裏,”弗裏蘭說話時發出一連串呼哧呼哧的喘息聲,“看到了電報。真是一點兒也想不到卡基斯會死了。令人吃驚哪。這兒的集會是要做什麽?”

“今天上午我們要對卡基斯先生掘墓開棺,弗裏蘭先生。”

“嗯?”小個子顯得很難過的樣子,“我沒趕上參加葬禮啊。唉,唉!不過幹嗎要掘墓開棺呢?難道——”

“探長,”佩珀不耐煩地說,“你看我們可以開始動手了嗎?”

人們看到那位教堂司事霍尼韋爾在墓地四下張羅,沿著那塊在卡基斯下葬時挖起泥土的長方形草皮奔忙著。霍尼韋爾指出了界線,於是有兩名工人各自向手掌心吐了口唾沫,揮起鐵鏟,抖擻精神幹了起來。

沒有人吱聲。女士們都留在房子裏;只有斯隆、弗裏蘭和伍德拉夫這幾個與本案有關的人在場;蘇伊查表示不願意看到這副景象,沃茲大夫聳了聳肩,至於艾倫·切尼呢,他是死心眼兒要繞著瓊·布萊特團團轉;奎因父子和韋利警官也在,他們旁邊還站著一個新來的瘦高個兒,臉色黝黑,嘴裏咬住一根怪模怪樣的細長雪茄,腳旁放著一只黑色包裹,共同觀看掘墓工大塊挖土。靠著第五十四大街的鐵圍欄外面,站滿了新聞記者,鏡頭全都調好了焦點。警察驅散了大街上的人群。男仆威克斯從後院的圍墻外面,小心翼翼地朝墓地裏張望。警探們靠在圍墻上。朝著後院的那些窗口都是人頭攢動,有些人把脖子伸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