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凹槽(第6/14頁)

四周是一片漆黑,他聽見被他打開的鞋櫃門慢慢地關上,被他打開的抽屜慢慢地收回,有些紙張窸窸窣窣的聲音,回過頭去——他雖然沒有看見,卻可以想象剛才被他撩開的被子正在緩緩地蓋回去,輕柔地蓋住那半截白骨。

接著安靜下來,一切事物又都不動了,仿佛它們安享屬於它們的世界,不再有絲毫聲音。

在這間屋裏,在這幾間房屋裏,在某個時間裏,發生過什麽?

“啪”的一聲響,唐研面前亮起了一團橘黃色的火光,是打火機。在打火機的映照下,他的眼瞳黑得出奇,黑瞳較大,眼瞳深處似有一縷藍色的幽光在盤旋,打火機的火焰在他眼裏熠熠生輝。

火光照耀下,剛才那些被他找到的東西,果然大部分都一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但也有一些並沒有動,比如說口紅、某些彩妝盒子以及那件裙子——孕婦的裙子。

問題仍然在,這間屋裏有一個死者,她是一個孕婦,看起來她死的時候正穿著這件衣服。但是她每一根骸骨都在,而胎兒的骸骨在哪裏?

並且她被分成了這麽多部分,每一部分都被精心包裹,放入抽屜——那些抽屜可不是什麽寬敞的地方,並且油紙上只沾染了一些暗色的印記,卻沒有腐敗或者蟲蛀的痕跡。所以說,很可能這些骸骨在被包起來放進去的時候,就已經是骸骨,而不是軀體。

所以說分屍的人,剔除了她的肉。

這裏卻全無分屍剔肉的痕跡,四下幹凈整潔,所有的東西都放在該放的位置。唐研四下看了一圈兒,打火機的光圈太小,他找不到剛才那只會爬行的手到哪裏去了,但既然骨骼是被沉重的銳器砍斷的,那銳器該在的地方,應該就是廚房了。

他舉著打火機向廚房走去,一路走一路按著燈光的開關,但剛才還一切正常的燈都不亮了,平靜地沉默著。

這屋子的廚房並不大,他一直走到刀架前面。二十年前,這戶人家就用上了組合刀架,上面插著八柄各種用途的刀和剪,而其中一把厚柄的斬骨刀和其他刀略有不同,它卡在了刀架上,只插進去一半。

唐研用火光照著它,它卡在中間的原因,是因為它卷刃了。

有人曾經用這把刀砍過堅硬的東西,所以它卷刃了,卷到插不進它原有的刀槽裏。

唐研若有所思地把那把刀拔了出來,那把刀非常幹凈,不知道誰把它洗得閃閃發光,光可照人,看不出任何血液的痕跡。

但至少,它是一把兇器。

但成為兇器的東西並不只有一把,唐研的目光落到刀架上另外一把刀上。

那是一把很長的水果刀,很常見的款式。

它也沒能插入刀槽裏,也卡在了刀架上。

他把它又拔了出來。

它沒能插入刀槽的原因是刀尖卷了,刀尖上還帶著一小塊碎骨。

那碎骨非常小,只是因為刀尖卷了,仿佛它曾經用力地戳刺在什麽東西上面,導致那個東西破碎,而碎片卡在了卷曲變形的刀尖上。

這導致了它插不進刀槽。

唐研把長刃水果刀拿起來細看。

過了一會兒,他認為那是一塊很小的肋骨的碎片。

但有一個問題,躺在床上的那具上半身的骸骨,它的肋骨並沒有缺損,它是完整的。

那這第二柄兇器上的小塊肋骨的碎片是從哪裏來的?

唐研站直身體,莫非,在這個安靜而黑暗的房間裏,還藏著另一具屍體?

7

唐研手中的打火機慢慢地熄滅了,就像它被封閉在密閉的空間裏,耗盡了氧氣而慢慢熄滅一樣,有一種安靜而古怪的姿態。

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他聽到刀刃在桌上拖動的聲音,感覺到一股不大不小力量企圖從他手中把刀奪回去,或是那兩把刀自己在往前爬行,它們想回到刀槽裏,讓一切恢復原狀。

他聽不到任何聲音,卻感覺到四面八方,所有的東西、器具都在竊竊私語,要把一切恢復原狀。

讓一切恢復原狀。

讓一切恢復原狀……

快點……

快點快點……

那無形的聲音在喃喃自語,無聲的聲音紛至沓來,一聲比一聲急切。

突然“啪”的一聲,廚房的燈亮了,緊接著,廚房通向大廳的走廊燈也亮了,浴室的燈亮了,那一盞盞燈從廚房開始一盞一盞地亮起,一直到最後大廳燈火通明,把一切照得纖毫畢現。

就像剛才在黑暗中不曾發生過任何事,四下瞬間一片死寂。

唐研轉過身來,燈光熄滅的時候,他並沒有多麽緊張,燈光突然亮起,他也沒有多麽驚奇,神色很從容。他伸出手去,拉開冰箱的門,燈光亮起,這冰箱似乎歷經二十年時光卻沒有損壞,冰箱裏放著幾瓶酒和飲料,並沒有什麽東西,顯然那些飲品早已過期。唐研在亮著燈的屋內一間間、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找,他在找第二具屍體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