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浮名一誤(第3/17頁)

再說韓菼。曹湛與他一道送走學政張鵬翮後,在返回途中找個話題閑聊,隨口將京口總兵黃芳泰打聽陸惠一事告知了韓菼。韓菼對此似乎很有些緊張,當《桃花扇》開演時,竟特意向曹湛問及黃芳泰。

曹寅聽了經過,忙問道:“你是說韓學士當面向你打探後,你才想起來去找黃芳泰?”

曹湛點了點頭,道:“也是在那個時候,我從下人口中得知黃芳泰去客館找陸惠了。但我到客館時,陸惠人剛回來,堅稱沒有見過黃芳泰。而且特別奇怪的是,陸惠說是方便完回來,又特意補充了一句,說是沒有找到茅房,隨意在樹下方便了。”

曹寅躊躇道:“你認為這句話是個破綻,陸惠是在欲蓋彌彰?”

曹湛點了點頭,道:“陸惠知道早晚會有人發現黃芳泰死在了茅房中,而他又被我撞見,自稱剛方便完回來,日後事發,他不就成了首要疑兇嗎?”

曹寅躊躇片刻,道:“依我看,陸惠後來補充的那句話,表明他確實不知道東面石屋就是茅房,當然也不會是他殺了黃芳泰。”

曹湛道:“以目下情形來看,最可疑的明明就是陸惠呀。而且韓菼也一定知道些內情。他的神情、語氣,處處透露出古怪。”

曹寅搖頭道:“不是這樣。韓菼這個人,你並不了解,其人洞若觀火,卻總是能置身事外,獨善其身。你跟了我也有近兩年了,對朝中大大小小的事也了解了不少。你想想看,韓菼是徐乾學最得意的門生,徐乾學被眾朝臣攻訐得體無完膚,其弟徐元文更是因遭兩江總督傅拉塔彈劾,驚悸而死,但韓菼卻毫發無損。而且在墻倒眾人推時,獨他一人為徐氏辯解,卻也沒有人將他當作徐氏親黨來整,他平日為人如何,可想而知。”

曹湛道:“韓學士當然不會卷入殺害朝廷命官的兇案,我只是說他可能知道些內情。但不管怎樣,陸惠嫌疑最重。”

曹寅搖頭道:“你沒見過徐乾學。一個劣跡斑斑、貪汙受賄無數的人,能得聖上全力庇護,沒有兩把刷子,是辦不到的,那人可是個人精。陸惠也不是普通人,能成為徐氏的心腹管家,徐乾學更是有遺命指名由其人協助韓菼運書入京,至少其人辦事周全可靠。如果是陸惠殺了黃芳泰,他大可以找別的理由掩飾,不必刻意提及茅房。”

曹湛聞言很是不解,陸惠言行如此可疑,曹寅卻一力為其開脫,僅僅因為徐乾學生前是個人精嗎?

曹寅看出堂弟疑惑,遂道:“你是我堂弟,又是我心腹,我也不瞞你。此次黃芳泰來金陵,並非來為韓菼餞行,不過是湊巧趕上宴會,便用了這個名頭。他是奉京口將軍董元卿之命,來轉告一條極為重要的消息。”

曹湛跟隨曹寅已有些時日,知其江寧織造郎中不過是掛名,真實身份是康熙皇帝心腹密探,以督造宮廷錦緞為掩飾,在江南行刺探監視之事,職權頗類似明朝的錦衣衛。他聽了曹寅一番話,這才知道黃芳泰之金陵之行,亦是身懷絕密使命,卻不知道該不該問,便緘默不語。

曹寅也猶豫了許久,才道:“這條消息涉及重大機密,本不該告訴你,但因內中亦涉及了黃芳泰被殺的動機,你必須知道,方才能追查命案。不過此節你務必保密,不能再讓第三人知曉。”

曹湛躬身應道:“織造大人收留曹湛,認我同族,給予衣食容身之處不說,還視我為心腹,曹湛早視織造大人為再生父母,大人之命,曹湛必當遵從。”

曹寅點了點頭,問道:“你可知道鎮江有一座金山寺?”

曹湛奇道:“是白娘子水淹法海那座金山寺嗎?”見曹寅古怪地望著自己,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小時候聽過這段說書。”

金山寺原名澤心寺,亦稱龍遊寺,位於鎮江西北江心孤島金山[5] 上。金山形勝天然,氣象萬千,以孤島屹立於長江之中,萬川東注,一島中立,江天一色,風景幽絕,自古就是鎮江遊覽勝地,古人贊為“江南名勝之最”。

北宋年間,大學士蘇軾與友人遊覽金山。適中秋夕,天宇四垂,一碧無際,加江流傾湧,俄月色如晝,遂共登金山山頂之妙高台,命著名歌者袁绹唱其名作《水調歌頭》,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登高望遠,舉首而歌,而逸懷浩氣,超然乎塵垢之外。袁绹歌罷,蘇軾意猶未盡,親自起舞,又嘆道:“此便是神仙矣。”

南宋建炎年間,金人十萬精兵耀兵江上,直撲鎮江。浙西制置使韓世忠僅率八千水師阻擊金兵。韓夫人梁紅玉為鼓舞士氣,於金山峰頂妙高台上擊鼓助威,留下一段千古佳話。

金山寺始建於東晉,是中國水陸法會[6] 的發源地。寺廟山門朝西[7] ,依山而建,布局依山就勢,使山與寺融為一體。從山麓到山頂,殿宇廳堂,幢幢相銜,亭台樓閣,層層相接,大雄寶殿、天王殿、觀音閣、妙高台、楞伽台、慈壽塔等建築遍布全山,以至外人無法窺視金山原貌,因而有“金山寺裹山”之說。康熙二下江南時,亦曾慕名到金山遊覽,還親筆題寫“江天禪寺”四個大字,以形容金山“卒然天立鎮中流”之地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