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個死了的人(第3/6頁)

聽到這裏,我禁不住說,他這種猶太商人和無政府主義者聯手發動戰爭的說辭,有點過時了吧。

“是,也不是。”他答道,“他們的確已經獲得了一定程度的勝利。但驅動他們繼續這樣做的,是比金錢更重要的、用金錢買不來的東西,這就是人類爭勝好鬥的根本天性。你去打仗,會被打死,於是你就發明出‘旗幟’和‘祖國’之類的東西,說你是為它們而戰,為它們而死的。你沒被打死,活下來了,你當然就更迷上打仗了。那些愚蠢的士兵們在目前的戰爭中找到了他們所追求的這些愚妄的東西。這當然並不是柏林和維也納的那些家夥們想要的,不過我們的這些‘朋友’出於長遠的考慮,現在還沒有打出手中最後的一張牌。他們的這張王牌正藏在袖筒裏,如果我不能再活一個月去制止他們,他們就會打出這張牌,從而贏得勝利。”

“你剛才不是說你已經死了嗎?”我插嘴道。

“‘死亡乃通往永生之門(MORS JANUA VITAE)’嘛!”他微微一笑,(我聽懂了他用拉丁語說的這句諺語,我就只懂這麽一丁點拉丁語)說,“我待會兒再解釋這個。在這之前,我得先讓你明白許多其他的情況。你是常看報紙的,我想你聽過康斯坦丁·卡洛裏德斯這個名字吧?”

我一下坐起了身子。這正是我今天下午剛讀到的名字。

“是他一直阻擋住了他們陰謀的實現。在這場國際間的鬥爭中,他不但高瞻遠矚,而且也是最為胸襟坦蕩的人物。所以在過去的一年裏,這批陰謀家們一直在跟蹤、監視他。我發現了這件事。當然,這也不難,連傻瓜現在也猜得到。可我還發現了他們想要暗殺他的具體計劃。這對他們是要命的事,所以我現在非死不可。”

他又喝了一杯酒,這次是我親手給他調制的。我開始對這個前來求助的人產生了興趣。

“他們沒法在希臘搞掉卡洛裏德斯。因為他有希臘北部依庇洛特人組成的衛隊,非常勇猛兇悍。可是六月十五日卡洛裏德斯要到倫敦來。英國外交部要在這裏舉行一系列國際茶會,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就定在六月十五日這一天。卡洛裏德斯將是這天的主客。如果我的那些‘朋友’——那些陰謀家們——在這裏得手的話,卡洛裏德斯就再也回不到愛戴他的同胞中去了。”

“不過,這不是很簡單嗎?”我說,“你只要通告他,讓他待在國內不出來不就行了嗎?”

“這不就正中對方的下懷了嗎?”他尖銳地問,“如果他不來,那他們就贏了,因為現在他是唯一一個能夠扭轉亂局的人。他現在自己還不大知道六月十五日的幹系重大。如果通報了希臘政府的話,他可能真就不來了。”

“那英國政府呢?”我問,“他們總不能讓自己的客人被暗害吧?跟他們通報一下,他們就會采取額外的保安措施的。”

“不行。他們就是給全倫敦派滿便衣偵探,把警力增加一倍,卡洛裏德斯仍然會必死無疑。那些家夥們不是隨便玩玩的,他們要制造一個轟動事件來吸引全歐洲的目光。事後將有消息說,卡洛裏德斯是被一個奧地利兇手殺死的。還會有很多‘證據’證明這個陰謀得到了柏林和維也納的高層的默許。當然這都是卑劣的謊言,但全世界的人卻都可能相信。我不是在故意聳人聽聞,我的朋友。我是因為偶然的原因,才獲知了這件陰謀的所有細節。我可以告訴你,這宗暗殺可以說是自歷史上保爾加斯家族[6]以來,策劃得最為周密的陰謀了。但是,要是有某個知道這事細節的人在六月十五日能活著出現在倫敦的話,這個陰謀就不可能實現。而這個人,就是本人,福蘭克林·P·斯卡德!”

我開始有點喜歡這個小個子了。他下顎緊合,一雙銳利的眼睛裏閃耀著戰鬥的光芒。看得出來,他是個說得出來也幹得出來的角色。

“你是從哪兒挖出這些事兒的?”我問。

“最先,我是在奧地利亞琛希湖邊的一個小旅店裏發現了蛛絲馬跡,於是便追查了下去,陸續又在布達佩斯的一家皮毛店、維也納的一家外國人俱樂部、萊比錫的一個小書店裏收集到了更多的線索。十天前,在巴黎找到了最後的證據。詳細情形我就不細說了,因為這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反正,當我心裏完全明白了這件事的時候,我知道我馬上要做的就是趕緊躲藏起來。於是我改名換姓,兜了個大圈子才來到了倫敦:我先是扮成一個時髦的法裔美國人離開了巴黎,又裝成一個猶太珠寶商從漢堡乘船上路;到了挪威時我又變成了一個收集學術報告資料的英國易蔔生學者;而從挪威的卑爾根出發時,又成了專拍滑雪影片的制片人;最後到了倫敦,我又是從利斯來的生意人了,口袋裏揣著一大沓木材紙漿造紙的計劃書,準備登在倫敦的各家報紙上招商。一直到昨天,我都很得意,覺得我的行蹤隱蔽得很成功。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