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垂竿等候的釣魚人(第3/5頁)

這時,一個漁夫從水邊走上橋來。他一邊走近,一邊也吹起了口哨。奇怪,難道音樂也有傳染性?他吹的竟然和我是同一個曲調!

來人體格魁梧,穿了一件寬松的絨布衣,頭戴一頂寬邊便帽,肩上掛著一個大帆布包。他向我點點頭,我想,我從未見過他那麽聰明的眼睛,那麽和善的面孔。他把他那三米長的精致魚竿靠到橋上,站下來,和我一起看著水面。

“水很清,是吧?”他快活地說,“每有重大事情時,我總會回到這肯納河上來。快看那條大魚!足有兩千克,一兩也不會少。可惜天晚了,沒法誘它上來了。”

“在哪兒?我沒看見!”我問。

“瞧,在那兒!離那叢水草一米遠的地方。”

“現在看到了!我還以為是一塊黑石頭呐。”

“是嗎?”他應道,隨即吹出了《安妮·勞莉》中的一個小節。

“你名叫退斯頓,對嗎?”他說道,頭也不轉過來,眼睛仍然盯著溪水。

“不,”我答道,“哦……不,不。我的意思是說,是,是的!”我差點忘了,這正是我與哈裏爵士約定好的假名。

“要做個好偵探,就得記住自己的名字呀!”他說道,一邊咧著嘴笑,眼睛卻望著一只剛從橋下暗處伸出頭來的水雞。

我直起身子,定睛看著他。他有一副寬闊下顎,筆直的濃眉,兩頰皺褶堅實,一雙有點古怪的藍眼睛深邃而銳利。我立刻就認定,我最終找到的這個同伴,是一把能幹可靠的好手。

突然他眉頭一皺,“這真是丟臉!”他揚聲叫道,“太丟臉了!你這麽個手腳齊全的人,竟然也來乞討!你可以到我廚房裏去吃口飯,但甭想從我這裏拿到一分錢!”

我不解地擡頭一看,原來正有一輛雙輪輕便馬車從我們身邊經過。駕車的年輕人舉起鞭子向老漁夫致意。等那人過去了以後,漁夫也收起了他的魚竿。

“那就是我的家,”他指著一百米之外的一扇白色大門說,“你過五分鐘再繞過去,從後門進去。”說完便走了。

我照他說的走了過去。這是一所很漂亮的農舍,房前的草坪一直通到小河邊,小徑兩邊種著一簇簇美麗的繡球花和紫丁香。

後門敞開著,一個面色恭謹的管家正在等候著我。

“這邊走,先生,”他說著,引我走過一條長長的過道,從後面的樓梯上樓,來到一間很舒適的臥室。臥室的窗戶俯視著前面的小河。屋子裏已為我準備好了一整套衣物和所有的配飾:有一套咖啡色的法蘭絨西服,有襯衫、襯領、領帶、刮臉用具、梳頭刷子,甚至還有一雙款式獨特的皮鞋。“瓦爾特爵士覺得雷吉先生的衣物可能比較適合你,先生。”管家對我說,“他總留有一些衣物在這兒,因為他每個周末都來這裏。隔壁是洗澡間,我已經給你放好了熱水。晚餐還有半小時,到時您會聽到鈴聲的。”

恭謹的管家退下。我坐到印花布面的安樂椅裏,愣愣地待著。這一切簡直像是童話劇中的情節:上一刻我還是個乞丐,下一刻便坐在了舒適與奢侈之中。顯然,瓦爾特爵士已經完全信任了我,雖然原因我現在還不太明白。我在鏡子裏打量自己,我的樣子粗野而憔悴,臉色焦黑,胡須半個月沒刮過了,眼睛和耳朵裏都是灰塵,穿著俗氣的襯衫和老式的不成樣子的花格呢外套,沒有襯領,腳上的靴子也有大半個月沒擦過了。總之,我看上去十足一個流浪漢或者牲畜販子。而就是這個我,現在卻被這位一本正經的管家請進了優雅富貴的殿堂!尤其令人驚異的是,他們對我做了這一切,卻連我的真實姓名也不知道。

我決定不再多費腦筋,且放心領受上帝對我的這份恩賜。於是,我刮了臉,奢侈地洗了個澡,穿上幹凈的襯衣和挺括合身的外套。待我整飭完備,鏡子裏的我便成了一個體面瀟灑的翩翩青年。

餐廳裏燈光幽暗,瓦爾特爵士在點著銀燭的小圓桌旁等著我。他顯得自信、高雅而堅定。臉上的神情好像在表明,他就是國家、法律和制度的化身。看到他,我心裏忽然一陣膽怯,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多管閑事的外來者。我想,他大概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否則他不會這樣款待我。我該怎麽辦?

我不能就這樣蒙混著接受他的盛情。

“我真難以表達對你的感激,先生。但我必須把事情說清楚,”於是我開口說,“我雖然清白無辜,但我是個警方正在追捕的人,我必須把這一點告訴你。你要是馬上趕我走,我也不會見怪。”

他露出微笑,“沒有關系,別讓這事影響你的胃口。我們吃完飯再談這個吧。”

這頓飯我吃得前所未有地香甜。一整天來,除了在火車上的一個三明治外,我再沒吃過一點東西。飯後瓦爾特爵士還請我喝了上好的香檳和珍藏的葡萄酒,真是對我給足了面子。我坐在那裏,由管家和一個男仆殷勤地伺候著。想想我這二十多天來日子過得像個土匪,每個人都與我作對,心情便激動得無法抑制。我高興地與瓦爾特爵士聊了起來。我說了在非洲贊比西河有一種厲害的虎頭魚,一不小心,它就會咬掉你的指頭。我們還討論了世界各地的戶外活動,他年輕時經常打獵,所以這是他感興趣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