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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徽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去往醫院的救護車上了,周圍的醫護人員看著他,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只不過是失足跌了一跤,或者不小心碰了腦袋一樣。可惜這只不過是他美好的幻想,發生過的事,就是發生了。

由於頭部受到了兩次撞擊,再加上身上的各處損傷,郭徽在醫院住了幾天才獲準出院。出院後,郭徽第一時間就跑到白靜的宿舍找她,卻被拒之門外。他窮盡了自己的語言,用上了所有他可以想得出的溫柔話語,那扇門還是沒有打開,就像裏面不存在任何活物一樣,郭徽還在不停地敲門,說話,流淚,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從一開始的眾人圍觀,到視若無睹,最後,樓道裏竟然空空如也了。

郭徽沒有察覺為什麽整個樓的人都消失了,他沉浸在和門的對話中無法自拔,一直到救護車的哀鳴傳到他耳朵裏。

郭徽愣了一下,擡起頭來四周一看,才發現不對頭,樓道盡頭的窗戶傳來的樓下的喧嘩吵鬧,伴隨著救護車的嗚裏哇啦聲音,在空蕩蕩的樓裏回蕩。

一個想法萌生在郭徽腦海裏,逐漸清晰,但是郭徽不敢往下想,他後退了兩步,感覺雙腿已經不足以支撐他的身軀。他靠著墻癱坐在樓道裏,一直到警員和管理人員走到門口,打開了那扇門。

救護車拉著白靜,帶著嗚裏哇啦的聲音逐漸遠去,最終她在醫院裏被正式宣告死亡。這個時間段裏,郭徽一直這樣癱坐在樓道裏,面對警員的詢問也一言不發,他提不起勇氣講起關於他和白靜的一切。

郭徽沒有臉面去出席她的葬禮,他們兩個人的最後一面,定格在黑暗下樹林裏那絕望的最終一瞥。

對於一個洋溢著青春氣息和學術氛圍的高等院校來說,一件強奸案和自殺案引發的哀悼和恐慌並不足以持續多久,況且這是在一個校園槍擊案隔三差五就發生的國度。除了此後不久因為案件判罰引發的種族歧視示威,以及校方的官方回應,沒過多長時間,一切又歸於平靜。白靜的宿舍住進了新的學生,而校園一隅的那個樹林每晚還會傳來微風拂過的沙沙響聲。

所有人都淡忘了這件事,除了郭徽。

白靜死後,他把自己關在宿舍很久,他把整個事件的過程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個細節都在大腦裏反復地還原,也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譴責自己。

如果他可以早一點發現白靜的消失,如果他在發現的第一時間就沖上前去,如果他沒有喝那麽多酒,如果他可以更堅決一點,甚至是如果他出院的時候不是那麽急著去見白靜,不逼著她和自己見面,或許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郭徽開始陷入無止境的失眠,因為他不敢睡去,只要進入夢境,白靜就會出現。她會沖著他搖著頭嘶喊,發泄她難以言說的屈辱和絕望,最終頭也不回地沖向那扇窗戶,消失在藍天裏。然後那個男孩就會出現,他的臉貼著自己的臉,眼中閃現亢奮的光芒,一邊笑一邊指著他,卻什麽也不說。他不用說什麽郭徽也能明白,他在嘲笑郭徽作為一個男人的拙劣和無能,他的嘲笑聲充斥著郭徽的整個世界。

最終,郭徽還是走出了自己的房間,為了嘗試遺忘這一切,郭徽每天把自己關在實驗室和圖書館裏,玩命地投身學術,甚至開始根據學校的建議找到一位創傷心理學的專家進行心理治療,但是這些都並沒有對郭徽產生什麽影響。除了課題之外,他每天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過著日子,沒有食欲,沒有情緒,沒有感覺,沒有完整的睡眠,甚至沒有了作為一個男人的全部生理反應。他開始害怕與人接觸,尤其是女人,他覺得她們看自己的眼光都變了,在她們眼裏,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男人,只不過是個馬戲團的小醜。郭徽想大概自己也就這麽完了,卻又沒有膽量了斷自己,只好這麽日復一日地假裝活著。

直到某一天,行走在校園裏,一個小小的宣傳展位偶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有幾個學生穿著統一的T恤,在宣傳著他們的慈善志願活動。一個小小的傳單被塞到了郭徽手裏,上面印著一張圖片,一些小孩子在鏡頭前綻放出完美的微笑。

突然,有什麽東西觸動了郭徽的心。他的思緒回到了自己的童年,那時的他每天都被淹沒在枯燥的奧數、英語中,還有那些自己都叫不上來的精英少年培訓班,還要面對父母的冷眼相向。每天他窩在家裏做題的時候,都能聽到來自樓下的小朋友們玩耍時發出的喊聲和笑聲,他的思緒也時不時飄到窗外,跟著他們飛走了。一直到父親或者母親的一聲斷喝,甚至是一拍子戒尺,提醒他不要走神。

都說家裏父母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郭徽心說怎麽我家就是“壽亭侯”加“武聖”的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