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午夜將至(第2/4頁)

《永生》;

《私人藏書》;

《沙之書》。

望著這四個相互之間並無明顯關聯的小說篇名,除去宋河和秦爍,參與辦案的警員們紛紛做出了大膽的推測,但他們的推測從一開始就充斥著臆想成分,以至於根本無法自圓其說,最終不得不滿臉愁苦地敗下陣來。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田教授的推測,這位浸淫博爾赫斯作品多年的教育工作者,居然將四部小說的篇名進行了拆解,然後挑選出六個字來:生人、藏志、安魂。田教授就此解釋稱,道家經典有言“遺形藏志”,意思是超脫形骸、舍棄心性,進入忘我的精神境界,安魂定魄則是道家的基本法門。而種種跡象都在彰顯,博爾赫斯深受中國古代道教文化的影響,他的作品裏所展現的博麗、幽玄和奇異,無疑就是最好的證明。因此,田教授得出的結論是:兇手的第三名目標,很可能藏在本市的一座道觀內。

對於田教授如此晦澀的解讀,與會人員自是愕然不已。

也許是從眾人的表情裏讀到了什麽,田教授不好意思地自我解嘲道:“看來信上那篇《死亡與指南針》的片段是為我準備的,我才是倫羅特。”

宋河開口道:“再在這上面糾纏已經沒有意義,看來還得另辟蹊徑才是。”

秦爍說:“這也正是我想說的。依照車景文高傲自負的性格,他絕不可能重復第一次的設定,這是毋庸置疑的。我的推測是——

“多年來我弄懂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世界上任何事物都可能成為地獄的萌芽;一張臉、一句話、一個羅盤、一幅香煙廣告,如果不能忘掉,就可能使人發狂。

“這個句子裏提及了‘羅盤’,而田教授曾經說過,由於譯文的原因,那篇《死亡與指南針》又被翻譯成《死亡和羅盤》,因此在這裏羅盤就等於指南針。前一次的搜救,正是因為我們誤將‘指南針’當成目標,結果導致營救失敗。所以,這個句子應該是告誡之語,車景文希望河河不要被過去所囿,放下包袱,全身心投入到他設下的新遊戲當中。

“沒有比思考更復雜的享受了,因此我們樂此不倦。

“於車景文而言,他沒有朋友,孤獨、沉默,深愛博爾赫斯這類思想深邃的作家,享受思考帶來的樂趣,並且樂此不倦,這並不稀奇。可遺憾的是他沒有辦法把這份快樂分享給別人,那麽既然如此,何不讓你無法選擇地強制體會這種樂趣?因而這個句子應該是炫耀之語,車景文要告訴我們所有人:不去思考,就永無機會。

“黑夜是一片比世界更大的雲,是一個滿身是眼的妖魔。

“車景文讓我們思考什麽?是黑夜、世界、雲、滿身是眼的妖魔?這些都太過抽象了,沒有明確的指向性。如此就只剩下了篇名。作為一名老師、文學愛好者,我想車景文一定有著數量可觀的私人藏書。看一個人的藏書,就能判斷出這個人的根本。用抽象做表,以現實為裏,所以這個句子應該是迷惑之語,車景文在引導我們去了解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隱藏一片樹葉的最好的地點是樹林。

“難道隱藏一本書籍最好的方法,不是將之放在更多的書籍當中嗎?從告誡之語到炫耀之語、迷惑之語,再到這句哲思之語,車景文繞了一個大圈子,無非是在暗示,要想找到第三名目標,線索就放在他那些私人藏書中的一冊裏!”秦爍最後總結道。

就在與會人員琢磨秦爍的這番推斷時,田教授猛地站起身來,他渾身顫抖,像是吸食了毒品一般幾近癲狂,手舞足蹈地大聲說道:“告誡!炫耀!迷惑!哲思!天哪!這……這正是……我所理解的博爾赫斯啊!”

秦爍說:“河河,你想帶我去嗎?”

宋河說:“田教授,請您一起跟我們去車景文的住所。”

秦爍說:“河河,到底要不要呀?”

宋河說:“小梵,這次你也跟我們仨一起去。”

位於石竹經濟開發區回遷樓裏的車景文住所是一處三居室。完全出乎範小梵先前的預料,屋內收拾得整潔幹凈、井井有條,甚至空氣中還能聞到淡淡的檀香味兒。只不過這裏並非理想的居住環境,琳瑯滿目的書籍用滿坑滿谷來形容毫不誇張。墻上掛有多幅博爾赫斯不同時期的照片,這位已故多年的作家或展現出安詳的笑容,或抵著拐杖低頭沉思,或伏案認真書寫,最醒目的則是他面色凝重、身軀筆直地立於圖書館書架前的那張,照片的底部寫著博氏名言:“我心裏一直都在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

車景文對博爾赫斯的癡迷,讓田教授神情復雜。他隨手抽出一冊書來翻看,只見書中到處都寫著批注,依舊是工整雋秀的天藍色鋼筆字。田教授下意識地閱讀了兩段,而後意味深長地感嘆了一句:“這才是做學問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