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硝煙(第5/12頁)

武遜咬牙點頭:“我明白了,想必錢刺史大人對這一切是了如指掌的,否則呂嘉絕不可能在此地做下這麽大的買賣。”

“嗯,果然快死的人多少會變得聰明些。沒錯,這一切都是在錢大人的授意之下進行的。當初你嚷嚷著要剿匪,錢大人把你打發到這裏來,就是想借呂嘉之手把你給收拾了。呵呵,沒想到袁從英和蒙丹摻和在裏面,使局面一度變得復雜,而我老潘急中生智,又反借你們之手報了呂嘉的殺弟之仇,結果你這莽夫對我深信不疑,卻把袁從英擠走,這便徹底落入我的彀中。”

“那,你為什麽不幹脆把我殺了?還要委曲求全等到現在?”

“這個嘛,一來長官沒有命令,我不好輕舉妄動。再說你已完全在我的股掌裏,多留你幾天性命問題也不大。”

武遜接著又問:“可我不明白,錢大人身為朝廷的四品命官,在伊柏泰秘密鍛造兵刃,又假冒土匪打劫商隊,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道僅僅就是要搶奪來往商隊的貨物嗎?”

老潘不耐煩了:“武校尉,你平時不像是喜歡尋根究底的人嘛,怎麽突然變得如此好奇?長官的心思我可不懂,也不敢懂,你就更沒必要懂了。你只需要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就足夠了!”

語罷,老潘作勢直取武遜的脖頸而來,武遜厲聲怒吼:“慢著!”

潘大忠和兩名手下冷不丁給他吼得一愣神,卻不料就在這一眨眼的工夫,那武遜突發蠻力,竟猛地甩開摁住他的兩人,變戲法似的從被褥底下突然抽出隨身的長刀,左右開弓劈倒那兩名兵卒,翻身跳下土炕。老潘還未及反應就被武遜踢倒在地,武遜左腳踏住老潘的後背,右手舉刀刺向他的後腦。老潘殺豬似的狂喊起來:“武遜!你敢殺我!編外隊的弟兄們立時就會把你剁成肉泥的……快來人哪!”

武遜冷笑:“潘大忠,你以為編外隊的弟兄們還會來救你嗎?那好,就讓你看看外面的情形吧!”他一手就把老潘拎小雞似的拎了起來,推搡著來到營房門口,擡腿踢開房門,撲入眼中的是整個伊柏泰的營盤,被篝火照得亮如白晝一般。

老潘驚慌失措地四下張望,這才發現除了通常所燃的篝火之外,還有數排黑衣士兵高舉火把,難怪今天的夜色比往日輝煌。可是不對,他又震驚萬端地看到,這些士兵個個寬額隆鼻,居然都是突厥人,而站在他們前面威風凜凜的一男一女,正是哈斯勒爾和蒙丹。再往旁邊看,編外隊的其余三個火長,俱弓腰屈背地被突騎施騎兵押在隊前,而剛才在他的指揮下集結起來的心腹隊伍,也不知何時全被繳了械,圍困在營盤正中的空地上。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老潘的腦子瘋狂亂轉,怎麽是蒙丹的人馬?她和哈斯勒爾不是已經離開了?還有武遜這塊囊中之肉分明都到了嘴邊,怎麽又生生地掉了出去?這邊老潘理不出個頭緒,那邊蒙丹向武遜點頭致意:“武校尉,你沒事吧?”

“我沒事!”武遜把老潘推倒在地,聲音竟哽咽起來,“袁校尉說得果然沒錯,果然沒錯啊!”

揪住老潘的脖領子,武遜紅著眼眶,一字一句地道:“潘大忠,沒想到吧,你這麽個奸詐狡猾的人,今天也會中我武遜的甕中捉鱉之計!”

老潘剛要張嘴,武遜揮拳把他打了個滿臉開花,隨後他扔下老潘,一個人跑上營盤前的高台仰天大笑:“哈哈哈,我武遜終於剿匪了,終於剿匪成功了,哈哈哈!”他笑著叫著,苦澀的淚水在黝黑的臉上肆意縱橫。

望著武遜幾近狂亂的模樣,蒙丹的一雙碧眸中不覺聚起微瀾,她的身後慢慢走出一個高大威武的身影,蒙丹輕喚:“哥哥……”

梅迎春伸開臂膀,容她靠在自己的肩頭。他們的面前,突騎施騎兵隊的人馬整齊無聲地肅立在火光之下,暗黑無邊的沙漠中,伊柏泰一片火紅,真如傳說之中的煉獄。

此時的庭州城,卻是分外靜謐和安詳。白天熱鬧非凡的巴紮裏現在空無一人,寂寥落寞中帶著些許的詭異和神秘,曲曲彎彎時窄時寬的街道兩旁,鱗次櫛比的商鋪或空或遮。散落在地上未及清理的碎紙布屑,隨著一陣微風吹過,飄飄蕩蕩地卷入半空,又浮沉無依地落下,數日前還鋪滿雪白梨花花瓣、如詩如畫般的小徑上,如今只余下這些肮臟破敗的垃圾,點綴出滿目的無奈和淒惶。

袁從英孤身一人在這深夜的巴紮上徘徊,二更之後他就從小院後門溜出來,輕而易舉地避開周圍監視的耳目,來到這裏漫無目的地遊走,已走了有足足一個多時辰。三天前他和梅迎春、蒙丹以及他們的騎兵隊在草原營帳前告別,計算時間,一切就應該發生在今夜的伊柏泰。袁從英深知,自己正在展開一場豪賭,他已傾盡所有,卻還是難蔔吉兇,這些天來他夜夜都無法入睡,精神倒是好得驚人,就連一直以來折磨著他的傷痛也感覺不到了,全部身心都在孤注一擲的決絕中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