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兇嫌(第2/13頁)

“阿珺,恐怕這由不得你。”他的聲音中不帶一點兒感情,沈珺不可思議地望著那張嚴峻的面孔:“袁先生,你……我與你有什麽關系?咱們只不過是、是第二次見面,為什麽你要事事處處擺布我?”

袁從英冷笑一聲:“擺布你?阿珺,我一點兒都不想擺布你,但我更不想你死!”

沈珺閉起眼睛,不讓淚水奪眶而出,耳邊他的聲音似遠且近,是那樣不真實。

“阿珺,關於生死,我自認還有資格說上幾句。死,真的太容易了……”

袁從英的聲音顫抖起來,沈珺睜開眼睛,他卻避開她的目光,盯著地面說話:“死得不明不白是最沒意思的事……阿珺,請你信我這一次,斷斷不要輕言生死。”

淚珠滾下沈珺的面頰:“可是袁先生,昨夜我都告訴你了,嵐哥哥就是阿珺的命,沒有了他,我想不出還能怎麽活……”

袁從英搖搖頭:“這些都等回到洛陽以後再說,好不好?留在此地,我如何回答你的問題?”他環顧四周,略帶悵惘地道,“阿珺,你覺不覺得此時此景,與今年元旦你我在這裏的談話十分相似?我剛才一陣恍惚,真好像舊日再現,又仿佛我兜了個大大的圈子,重新回到原地……”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下去,但是沈珺已然會意:物是人非,九個月的時間裏,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他和她都大不一樣了。

“好吧,那就這麽定了。”袁從英果斷地下了結論,“事不宜遲,咱們趕緊把這些書籍和毯子包裹好,就用我騎來的馬匹馱著,你我步行穿過荒原,等上了官道再找馬車,這樣還是趕得及在今天傍晚前渡過黃河的。上回讓你去洛陽,我沒能親自相送,正好,這次補上。”

沈珺還在愣神,袁從英又招呼一遍:“阿珺,聽見了沒有?去找布啊。”

“哦!”沈珺如夢方醒,順從地微笑,“袁先生,我真是從來做不了自己的主……嗯,我這就去找,你稍等片刻。”不等袁從英的回答,她便低頭朝前院而去。

這下輪到袁從英發愣了,他對著沈珺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低頭輕撫手中的典籍。發黃的書頁在他的手掌下發出輕微的脆響,欲語還休,仿佛要對他講述一段久遠的往事。當手指劃過空空的銅扣時,他的心控制不住地抽緊,雙手也開始顫抖,正在失神之際,身旁響起沈珺的驚呼:“呀,袁先生,你、你的手怎麽了?”

袁從英聞聲擡頭:“唔?阿珺,什麽怎麽了?”

沈珺搶步過來,一把握住他的手:“上回你在我家時,手上就有這大塊的青紫?怎麽這會兒還有?”

袁從英看看自己虎口的青印:“哦,沒事,我自己按的,是治病的土法子。”他沖沈珺淡然一笑,“正要告訴你,阿珺,我在塞外打仗時受了點傷,所以沈槐才會以為我死了。如今我雖然沒死,傷還沒大好,不巧藥又吃光了……所以,從現在到洛陽這幾天的路途上,說不好還得麻煩你多照應。”

“原來是這樣。”沈珺小心地撫了撫袁從英的手,臉上的愁雲第一次淡去,眼裏也閃出光彩,“嗯,我會的。”只要有機會給予關愛,阿珺是最不吝嗇的。

“好,不過……布呢?”袁從英皺起眉頭發問。

沈珺嘆口氣:“家裏都給掏空了,什麽都沒剩下。”

“也是,昨天你的床上就連被褥都沒有。”袁從英東張西望了一番,笑道,“那就把我隨身的包袱取來,我那幾件舊衣服應該夠用了。”

“好。”沈珺答應著,又躊躇道,“袁先生,我爹爹的墳怎麽辦?”

袁從英的臉色陰沉下來:“我去搬兩塊大石頭在墳上,暫且如此吧。今後怎麽處置,必須要沈槐自己來決定,你我不能代庖。”

洛陽城西的京兆府衙門前,有兩棵參天的古楊。玄秋九月,古楊闊大的樹葉早已凋盡,光禿禿的枝條頂端,棲息著大群的烏鴉,時不時振翅淩空,在京兆府頂上盤旋聒噪。這京兆府也算是管理著整個洛陽城的官署,奈何位於天子腳下,皇城內外的那些中樞衙門,各個俯瞰大周四海,哪個不壓著京兆府好幾頭;皇親國戚、宰相大員滿街走,哪個又會把京兆府放在眼裏。因此京兆府的規模小而精悍,長官京兆尹的作風務實而低調,碰上什麽棘手的疑難雜案,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請教大理寺。

這天清晨,有一駕小小的烏篷馬車,毫不聲張地自大理寺的邊門而出,穿過洛陽城的大街小巷,來到京兆府的後門外。從車上下來兩人,前面那人五十開外,雖身著便服卻官氣十足,昂首闊步便朝門裏走;後面那人身罩披風,看不清面貌,木偶似的被前面之人牽著,亦步亦趨地跟了進去。

京兆尹早已候在門內,一見到前面之人立即躬身:“宋大人,下官在此恭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