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兇嫌(第4/13頁)

楊霖瞪大血紅的雙眼:“狄、狄大人,您早知道了?”

狄仁傑悠悠地嘆息一聲:“楊霖,你說說,我再聽聽看,我是不是都知道了。”

楊霖低頭不語。堂中一片沉默,少頃,他站起身來,對狄仁傑躬身道:“狄大人,楊霖有罪,罪不容誅,但楊霖也有冤!過去整整一個月隱忍不言,只是擔心殃及母親,可是現在……現在……”他又痛哭得說不下去了。

狄仁傑待楊霖哭聲稍落,方道:“楊霖,從剛才所述發現屍體的經過看,你的母親何氏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死了,也就是說會試後的兩三天內她就被害了。”

楊霖捶胸頓足,從牙縫裏擠出話來:“好狠毒,好狠毒啊!”他翻身跪倒,對狄仁傑磕頭及地,“狄大人,楊霖的母親已慘遭毒手,楊霖再無半點兒顧慮,此刻就將所知所犯的一切經過對大人和盤托出!還求狄大人能替我娘申冤!”

狄仁傑微微頷首,直覺告訴他,今天他將從楊霖的口中聽到許多驚人的真相,許多他期待已久想要了解的事情。但也就是此刻,他的心中卻湧起巨大的恐懼,幾乎不敢去聽楊霖的坦白……正當他陷入些微的迷茫和恍惚時,楊霖開始訴說了。

到了現在,楊霖再無保留,憋了太久的話語終於找到出口,於是他從頭講起。本是一介書生的他,與母親何氏相依為命,雖從小顛沛流離、生活困苦,但不論多麽艱難,母親總竭盡所能,送他去讀書求學。楊霖也沒有辜負娘的期望,刻苦攻讀,學業精進,在蘭州的書院中也算出類拔萃,如果不是因為自小體弱,誤了幾次趕考,也許楊霖早幾年就蟾宮折桂了。當然他尚不過三十出頭,求取功名只是早晚的問題,楊霖一直對自己很有信心。然而,這一切卻在聖歷二年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這年年初,他稀裏糊塗地被人領到了蘭州對岸、金城關外的一個地下賭場,從此泥足深陷、萬劫不復。短短半年的時間,他不僅輸光了身上全部的錢財,更是把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拿去變賣作了賭資。何淑貞發現異樣,他也只以讀書趕考需要錢財搪塞。為了翻本,楊霖又開始借莊家的高利貸。就這樣,到那年年末的時候,他已債台高築,陷入絕境,可還是執迷不悟,終於從家裏偷出唯一一件寶物,送去了賭場。據何氏所說,這是一件皇宮裏的寶貝,機緣巧合到了何氏的手中,打算作為傳家寶,世世代代延承下去。何氏一直把這件寶貝倍加小心地收藏著,從不敢露在外人面前,只因這是宮裏頭的東西,怕一旦為人所知就要招來殺身之禍。可這回楊霖輸紅了眼,什麽都顧不上了。

“那是件什麽樣的寶貝?”狄仁傑撚須發問。

楊霖期期艾艾地道:“是、是一幅織毯。”

“織毯?”狄仁傑雙眉一聳,“什麽樣的織毯?竟是皇宮中的貴重物品?”

“這個……”楊霖迷茫地回答,“我也不懂。那就是塊五尺長寬的織毯,色澤確實華貴絢爛,編制的花樣也十分精妙,不過其他我就看不出什麽特別之處了,只是我母親堅稱那是件世上罕有的寶貝。對了,這毯子的質地倒很輕盈,卷起來往肩上一扛,一點兒不覺沉重。”

狄仁傑和宋乾相互看了一眼,道:“嗯,你繼續往下說吧。”

毫無疑問,楊霖很快就把織毯抵押的錢又輸了個精光。此時已近年關,楊霖既怕母親發現織毯丟失,又怕莊家逼債,正惶惶不可終日,突然有人給他傳來信息,說賭場的幕後老板要見一見他。就這樣,在去年的除夕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他又去了金城關外的賭場,並在那裏頭一次見到了賭場的背後操控者,一個相貌醜陋變形的兇惡老頭。

在過去一年裏,楊霖也隱約聽到些傳聞,說這賭場是一個名叫沈庭放的異人所設,但此人很善於隱藏,幾乎無人能見到他的真面目。那麽沈庭放為何要打破慣例,突然在除夕夜,親自召見他這麽個落魄至極之人呢?原來,沈庭放要和楊霖談個條件。他要楊霖去為自己辦一件事,事成之後,不僅能免去全部賭債,還可將那織毯還給楊霖。楊霖走投無路,只好答應了沈庭放,但又實在心有不甘。也是情急生智,談話結束後,楊霖便偷偷跟在沈庭放的身後,在那個酷寒肅殺的夜晚,一直尾隨他回到了荒原上的沈宅。

沈庭放由正門而入,楊霖就從後墻偷偷翻越。他聽到沈庭放在前院與女兒說話,家中似乎來了好幾個壯年男子,楊霖不敢擅動,只得躲在後院的柴房檐後,眼看著沈庭放和他的女兒在前院後院來回走動。大半夜的風吹雪打,他被凍了個半死,好不容易等到前院的燭火熄滅,那幾個喝酒的男人酒酣入睡,他才躡足摸到了沈庭放的臥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