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三天內的多次換乘成功抹殺掉了我所有的耐心,終了,我甚至忘記了如何微笑,只剩下一臉半死不活的表情。

經歷一番長途跋涉,我們終於抵達了靳睦涵的住所,一個偏遠的邊陲小鎮。就連地方車站都極度簡陋,一間磚房作為候車廳,站台狹窄。

不僅如此,它還擁有一個在我聽來格格不入的名字——“荒脊鎮”。

“我以為新疆所有地名村名都是維吾爾語的翻譯,比如說吐魯番、克拉瑪依、麥蓋提、塔克拉瑪幹之類之類。”我歪著腦袋看著那座石碑般的站牌。

他搖搖頭,將行李箱拖上一級台階:“並不完全啊,比如說還有昌吉、石河子、五家渠、北屯、民豐......這些漢化的名字。”

荒脊鎮是喀什市下面的一個小鎮,距離市區幾十公裏,很近。因為牛羊大巴紮在這裏舉辦,也就有了人氣。

這算是我見過的最簡陋的鎮,政府大門正對著一條主街,主街兩邊的房屋多數關著門,只有四五家店鋪在營業。鎮上的房屋倒還整齊,注意看了下,大多是自家建的房屋,統一粉刷的墻壁。

靳睦涵的房子在距離車站步行十分鐘的一處家屬區裏。水泥磚墻,低低四層。他拖著行李走在前面,而我則拖拖拉拉跟在後面。

走著走著,我突然停了下來。

靳睦涵望了我一眼,一邊從胸口掏鑰匙一邊憑空一指:“馬上到了!三樓,左邊。”

他說了什麽,我全然聽不進去。就那樣定定站著,大腦突發空缺。

“怎麽了嶼安?”靳睦涵看我有些不對勁,倒回來幾步。

我沒有說話,心中刮過一陣颶風。事實上,這也並沒有什麽不好理解的。我就要見到英凱了,此時此刻心中所謂五味雜陳。

有喜悅,有難以置信,有夢想即將成真的期待,可與此同時,我變得有些憂心忡忡——如果屋裏住的不止是他,還有別人......我該怎麽辦?如果我好奇心所趨發現了些我根本不願觸碰的蛛絲馬跡,我又該作何感想?又該如何安慰自己?

“嶼安?走不動了嗎?那你在這兒等著,我先把行李放上去然後下來背你好嗎?”靳睦涵輕輕問著,眼中充滿了熱切關照。

而我,很是木然地搖搖頭。

良久,在靳睦涵的淺聲催促之下,我慢吞吞地提步上樓。

到了家門口,靳睦涵拿出鑰匙就要往鎖孔裏插,卻被我急急攔住:“要不要先敲門?雖然……”

靳睦涵腦袋一拍,大夢初醒般叫道:“哎呀我差點兒忘了!自家門鎖開慣了,慣性動作!”話罷,他伸出胳膊輕輕叩。

兩分鐘過去,門內依舊無人回應。我的心隨著叩門聲緩緩下沉......下沉......直到沉至谷底,門被靳睦涵推開。

果然,冷英凱不在。失落感生發的同時,卻也令我大大松了一口氣。要知道,在我的情感深處,還存在著比這更加難以承受的結果。

我拿出手機充電,然後撥下他的號碼。電話瞬間被接通。我興奮極了,張張口,剛想給他驚喜,那邊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冷哥可能還沒回來,最近天氣不錯,在我看來還挺適合拍照的。”靳睦涵整理著沙發上的雜志,試圖給我騰出一小處空位。

我點點頭,放下手機原地環視起四周來。房子大概六十多平,客廳狹窄,看起來已經很舊了,應該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建造的那種。

房間的布置卻挺講究,沙發跟餐桌的擺位恰到好處。桌面上的水杯,未來得及收拾的碗筷,敞開的窗簾,攤開的攝影雜志……無一不昭示著有人在此停留的痕跡。

即便如此,我卻還是覺得這裏缺了些什麽。缺了什麽呢?我站在窗戶前,輕輕閉上眼,陽光在眼窩處留下一層淡淡的酒紅色。

是味道——英凱的味道。這樣說來太感性也太過抽象,而且沒多久便被否定掉了——

那是一張水電繳費單,靜靜置於桌角。簽名者是冷英凱,而時間是在三日之前。

我對著那張單子發了個漫長而混沌的呆,直到靳睦涵明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嶼安,你真的不用太過擔心,我們等幾天,等冷哥回來困擾你的一切謎題都會被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