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夜守瑪尼堆

1.

顯而易見地,我們被莫名卷入了一系列神秘事件。這種感覺難以形容,像是被一張邏輯嚴密的大網迎頭罩住。看上去未來早已山窮水盡、事不關己,卻又冥冥中被某種力量牽引,屢屢試圖止步卻又在強烈好奇的驅使下不得不繼續向前。

道路的盡頭到底有些什麽?我們看不清。然而就是這種難以揣測的神秘感撞上昭然若揭的好奇心,在大腦內部產生了嚴重的化學反應。

山裏早晚溫差很大,我從箱子裏拉出一件又舊又厚的及膝外套趕往目的地。事實上,我們根本無法確定那組號碼究竟意味著什麽,也不確定那座橋到底是不是我們預想中的那座橋,只能憑借試試看的心態前往。

出門之前,我嘗試撥下冷英凱的電話,一陣短暫的忙音過後,那副再熟悉不過的機械式嗓音傳入耳畔:“對不起,您所撥……”

我沒聽完,“啪”地一聲掛斷。

晚上九點過後,鎮上的大部分商鋪和街道便也跟隨深沉夜色陷入死寂。唯獨幾處專為遊客們設置的活動場所呈現出一派火熱卻封閉的盛況——一處是鎮東頭的篝火晚會現場,一處是專供洋行者們娛樂的咖啡店,一處是恨不得晝夜無休的“松潘甜茶館”。

還算開闊的主街走到頭,我無意跟靳睦涵說起自己的恐懼以及對這一系列事件的懷疑。可他貌似根本聽不進去,反倒是對那些字母跟數字的翻譯方式充滿了好奇。

“嶼安,話說回來,你跟冷哥可真是帶勁,在別人少男少女不遺余力談情說愛的年齡,你們居然花費心力創造出如此燒腦的暗號遊戲。你們到底是怎樣想出這一系列暗號的?”

好不容易輪到學富五車的靳睦涵向我發問,我自然毫無保留地奉上答案:“上大學那會兒,我性格寡淡朋友不多,課業之外的時間除了分給繪畫跟英凱,就是盡可能窩在圖書館。我讀薩岡和加繆,也讀福爾摩斯跟米蘭昆德拉。

有一次,我從圖書館借來一套版本很老很舊的羅伯格裏耶的《嫉妒》。跟英凱約會的時候隨身帶著用以消磨時間。哪想那封面很快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告訴我,恰巧這本書他自己也讀過,而“嫉妒”這個詞在法語裏也有“百葉窗”的意思。

這個小小的發現無疑為我們後續的文字遊戲提供了靈感。”

靳睦涵安安靜靜地聽完,慢慢吞吞地問道:“那……這項發明對你們來說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嗎?還是……”他頓了頓,繼續道;“還是有什麽特殊的用途?”

我聽聞,不由放慢腳步,心不在焉地踢開一小堆礙於腳邊的碎石。

這話要是放在幾個月前或放在這一樁樁後續事件發生之前,我興許還會撐起一臉驕傲仰天長嘆,感嘆自己智慧超群,感嘆我跟冷英凱注定成為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然而眼下,我也只能奉上一個苦到不能再苦的笑:“還不是情到深處難自拔,恨不得將彼此的生命體系都占為己有!”

“這話怎麽說?”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我。

“還不是跟那些愛到如火如荼的無知情侶們一樣,無非是希望自己在對方眼中成為最最特殊的那個人,最最耀眼的那顆星;希望跟他結為某個神秘種族的唯一良伴;甚至希望浩瀚宇宙之中存在著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最好島上只有我們兩個人,食雲飲月,天為被地為床。”

“所以說,你們發明這套暗碼的初衷,僅僅是為相愛設定一種標新立異的表達?”他猛地回頭,正正對上我的眼,粘稠的黑暗之中,唯獨目光如炬。

“不然呢?”我假裝忽略他的追隨,似有若無地反問道。

他不再說話,悶聲悶氣地走在前頭。興許是光線過於黯淡我看花了眼,竟看到那副氤氳月光下搖搖欲墜的輪廓,三分失意,七分孤獨。

我舉頭目送,心中默念這又是何苦。既然對於我的舊愛耿耿於懷,又何必佯裝大度順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