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父子(第3/4頁)

她說下去問過判官(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們特有的喊法),很快就找到了徐爸爸,核實了身份以後,徐爸爸就把自己想跟兒子說的話和要求全部都告訴了黃婆婆,黃婆婆是走陰的不是帶陰的,帶陰是吉老太拿手的,不過她們都是在直接和鬼魂對話,若非特殊的體質和天分,普通人是很難辦到的。

黃婆婆說,這孩子其實是他們兩夫妻從一個外地人手裏收養的,他們自己並沒有兒女,於是也就把小徐從小都貼心貼肝視為己出,甚至筆照料親生兒子還要細致。

他們從來都不曾告訴過小徐的身世,因為小徐是個男孩子,他們害怕一旦說了以後,孩子會離開他們。當孩子考上城裏的高中,一家人仿佛看到了希望,覺得孩子或許是塊讀書的料,於是母親主動承擔起了家裏的臟活重活,讓父親陪著兒子來到城市裏,開始辛苦賺錢給孩子上學和買書,一開始兒子還每周都出租屋裏陪著父親過個周末,到後來就不去了,也許是學習緊張,當然我寧願這麽相信。

兒子開始不去父親住的地方過周末,是因為這樣一件事,那天下[奇`書`網`整.理'提.供]了大雨,又是個周末,父親擔心孩子淋雨,也想著反正也沒多少業務,就去學校門口接孩子,當他看到自己孩子從校門口走出來的時候,他開心地跟兒子揮手,卻忘了自己穿著軍綠色的粗布衣服,肩上還掛著一根扁擔。

於是他明顯感覺到兒子似乎不願意跟他走在一起,說好聽點,好面子,說難聽點,嫌他爹丟人。

於是徐爸爸默默在回家路上相隔十米一直跟著小徐走,直到回家。

其實我知道父母對孩子的愛是無私的,所以父母和子女之間的心結也是很容易就能解開的,但是那一次,徐爸爸是真的受傷了。

不過他也從來都沒有說,但是他比誰都明白。從那以後,他也不會每周刻意讓孩子跟他一起過,也漸漸知道了,當孩子身邊有人的時候,自己就盡量不要出現。

聽到這裏的時候,我有點氣憤。兒不嫌娘醜,狗不嫌家貧。人年輕不懂事可以理解,但有誰想到過這麽一件小事卻成了一個豁達父親心裏的結呢?

然後黃婆婆請我去叫小徐進來,說是有話要告訴他。於是我退出房,讓小徐進去。

過了一會,小徐出來了,從他的表情我不難看出,他在裏面哭過,盡管黃婆婆一邊陪著他走出來,一邊摸著他的頭安慰他,然後對我示意點點頭,我就知道,接下來的工作就該我來了。

黃婆婆說,當時下葬的時候,先是挖了個大坑,然後放進棺材,最後才開始掩埋土,就是在掩埋土的時候,小徐的電話打來了。

於是正在掩埋土的仵作們當時愣住了,因為他們不知道母親偷偷把手機放進了父親的壽衣口袋裏。

但是這個時候停頓下來是不祥的,所以他們即便聽到了電話鈴聲,也不敢做什麽,隨後電話鈴聲停止了,這更是嚇到了他們,於是慌忙的掩埋了土,砌上了石頭。

可是由於父親的靈魂按了接聽鍵,卻無法說出心裏想對兒子說的話,也就成了執念,至今也不肯去該去的地方。

對於那個我一直說的,該去的地方,在我們南方喊來,不叫陰間,也不叫地府,而叫“祀”,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宅院,有個看門人,我們稱之為“道子”,有些人稱為閻王或判官,起身是一樣的,這個“道子”是虛無的,但是卻存在,各類古書對它的描述幾乎都非常狹義,說它是一個吝嗇的,刻薄的,真替它喊冤,雖然不曾見過,也不知道它具體的形態,但是我每次帶路幾乎都能夠順利到達,這說明它若是真的存在,也是和藹的,博愛的。

接納亡魂,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夠做到的。舉個簡單的例子,假如一家人,生活非常和睦融洽,突然有一天一個他們敬愛的人去世了,作為活下來的人,不管對它是多麽懷念,也不希望它的亡靈一直在身邊。

我不知道該說這種畸形的情感到底是自私還是虛偽,我只知道,它們的留下必然有留下的理由。

而我這種人,就是不讓這樣的理由成為執念,阻礙了它原本該走的“道”。

小徐隨後跟我說,他父親的其實接電話的時候只想說幾句話,讓他好好考試,好好照顧好家人,自己瞞了他這麽多年沒告訴他是養子的事情,很是抱歉。

或許是我沒有失去過親人的緣故,我實在很難理解這樣的幾句話竟然成了一種執念,導致父親徘徊,不肯離去。直到我成為了父親,我才意識到這種對孩子的愛竟然可以是無窮的,而這種無窮的愛會帶來無窮的力量,使得我倍加關注他的人生,也許我將比小徐的父親更理智,但那一切又是誰能夠說的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