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玉璞(第4/5頁)

是,你想得的確是周到,但是你卻忘記了他們是夫妻,理應一起承擔,而不該刻意隱瞞。

我想了想,告訴她媽媽,沒有辦法,要救回你女兒,他們男方的家人不可避免的會知道的。起初她媽媽堅持不同意,在我的勸說下,最終還是搖頭嘆氣的答應了。不是我在刻意刁難,而是我要向對方家人打聽玉鐲的來歷,我必須得有個理由。

不過我打算只告訴姑娘的老公,請他幫忙問問,不要讓婆婆知道了,上了歲數的女人,誰都知道是什麽樣,搞不好婚結不成,問題也解決不了。

我向她媽媽要來了她老公的電話,走出房間,下到陽台去,還是點上一支煙,算是壓壓驚。然後給她老公打電話。

我自認為在解釋問題的邏輯上,自己還是算有條有理通暢淋漓的,於是她老公聽我闡述完事情的全部經過後,決定立刻打電話問他媽媽手鐲的來歷,並拜托我,一定要替他照顧好他老婆,我答應了。

過了一陣,他回了電話給我,他說他媽媽告訴他,手鐲是她的母親的姐姐的。後來人死了,無兒無女,家裏人就每人分了點東西,算是對故去親人的思念,他母親的母親就是得到了這個玉鐲,然後等到他母親出嫁的時候,就把玉鐲給了她,再待得她自己孩子長大成人,娶兒媳婦的時候,又傳給了這個姑娘。但是這個鐲子具體是有什麽故事,他媽媽就不知道了。

於是我正在準備陷入再一次的苦惱,他突然說,“我媽不知道,我外婆一定知道。你現在到我這裏來一趟,我帶你去問我外婆.”

他的外婆就是手鐲主人的妹妹,雖然已經時隔多年,但是姐妹情深,或許她還能記得。

我上樓告訴房主阿姨和姑娘的媽媽,我要去把事情弄清楚。便趕了出門。於是在毗鄰江北盤溪附近的一所養老院裏,我們見到了他的外婆。

外婆看上去怕是有80歲了,看到外孫來看她,她很開心,我無暇去研究是什麽原因導致這樣一個思維清晰的老人,有兒有女卻進了養老院。於是暗示姑娘的老公可以開始問了。

問到的結果,讓我大吃一驚,也讓我茅塞頓開。

當跟外婆說起玉鐲,外婆就好像陷入了回憶一般,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娓娓道來。

這個玉鐲是她姐姐最喜愛的一樣東西,從不離身,因為這個鐲子是姐姐在念私塾的時候,一個南洋商人追求她的時候送給她的。

那個年代的情感質樸到我無法想象的地步,而面對那個年代的高富帥的追求,姐姐也不免動心,於是兩人很快先是書信往來,再是經常約會,當時的重慶,大概約會的方式只有去國泰看電影,或者是到茶館聽評書。兩人雖然相愛,但考慮到姐姐當時不到20歲,一直相敬如賓。但是當45年內戰爆發以後,這個商人便對姐姐說,要回去廣東老家,安排好家人,就立刻來重慶接她走,臨走前,就送了姐姐那個玉鐲子。當時的蹉跎歲月,這麽貴重的禮物,和定情信物一樣,堅守著愛情與信念,姐姐說會一直等著他來接她,但是商人這一去就完全沒了音訊。

解放以後,姐姐曾經希望乘著時局好轉,南下尋找這個商人,輾轉打聽到這家人的信息後,上門拜訪,出發前還特別梳妝打扮,希望能夠給未來的婆家人一個美好的印象,卻在進門後,得知了那個商人根本沒有回到廣東,而是在半路上被炮彈給炸死。死無全屍。

姐姐起初不相信,直到他在祖宗靈位的佛堂裏,找到了自己愛人的靈牌。

姐姐傷心歸傷心,卻還是當自己是對方沒過門的媳婦,在他們家裏幹活幫忙了好幾年,直到那家人舉家遷往馬來西亞,不能帶她走,她才一個人回了重慶,而那個時候,她也發現自己再一次一無所有。

姐姐從收到手鐲的那天起,就一直從未離身。回重慶後,妹妹和親戚們也都給她介紹男朋友相親一類的,但是一切都是徒勞的,她隨著歲數的增加,一些女人的年齡毛病就開始浮現,於是精神上就漸漸有點不能自主,開始一個人跟手上的手鐲說話,情緒變得很不穩定,一會哭一會笑的,心理的折磨是很容易擊倒一個健康的人的,盡管多年來姐姐沒有做過什麽傷害自己的事,但是她這樣的精神狀態卻持續到了她去世,她活得不算長壽,卻比長壽之人更加受盡折磨。為了他的承諾和她的愛情,她終生未嫁。

外婆說到這裏,也許是心有感觸,默默淚流。

我一直深信,這就是個美好的故事,直到我聽得鼻子發酸,而鼻頭酸楚的那一瞬間,就好像聞到一種氣味,在我聞起來,似乎就是那個純真年代,青磚白瓦和美好愛情的味道。

斷定了,姐姐的靈魂一直附在手鐲上,不是不願離去,應該說是不舍離去。我問外婆你和你女兒戴過這個手鐲嗎?她說都沒有,因為這是寶貝,是一種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