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陰仆(第2/5頁)

我只記得當晚我們三人都喝了很多酒,醉得一塌糊塗,侯師傅一直拉著我說心裏話,要我孝敬師傅,善待萬物生靈,雖然醉漢說話總是笑嘻嘻的,但是我總覺得他的笑裏,藏著一種辛酸跟無奈,與其說是在講知心話,倒更像是在交代後事。

大醉以後,我吐了八卦一地。

第二天中午的樣子,侯師傅的弟弟來了,午飯我們在外面吃的,席間侯師傅簡單的告訴了他弟弟事情的大概情況,當時父親犧牲的時候,他弟弟歲數還不大,於是他弟弟比哥哥更希望知道自己的父親,為什麽魂魄會被人牢牢控制,一定要查個究竟。

飯後我們就直接坐火車經南寧轉車後去了崇左。嶺南風光,的確別有一番風味,雖然也是山多水多,卻因為地質地貌的關系,和我接觸到的風景大不相同,如果當年侯師傅的父親也是按著同樣的線路去了崇左,我想這一路最後的太平和美景,是他活下去的信念和希望。不過可惜的是人始終還是死了。

到了崇左以後,侯師傅直接找到了當地歷史档案管理署,以遺孤身份尋找當年戰死的英雄們,接連好幾個小時,我們大家都在档案館裏幫忙尋找著當年戰亡名單中,侯師傅父親的名字,終於在一本1994年統計的卷宗裏找到了。上面記載這一個革命烈士公墓,侯師傅的父親和其余400多名戰死的烈士一起埋葬在那裏,和別的烈士不同,別的烈士有名字有部隊番號也有隸屬的連隊,而侯師傅父親的名字後面,僅僅跟著“工兵”二字。

既然找到了地方,我們就立刻離開了档案館,趁著時間還早,急急忙忙的去了那個公墓,到了公墓後,我們卻沒能在墓碑上找到他父親的名字。這就非常奇怪了,因為我們仔細數過死亡人數,唯獨只差他父親一個,烈士墓裏的墓碑上,有431名烈士,而档案館資料裏,卻有432位,而唯獨缺少了侯師傅的父親。於是此刻,侯師傅做了一個大膽的假設,他假設他的父親沒有死,因為在當時的戰爭環境下,埋葬士兵是根據士兵的軍籍牌來計算人數的,而他父親僅僅是個被強行抓來的工兵,不要說軍籍,或許連個軍人的名分都沒有,於是侯師傅決定給他的叔叔打電話,他的叔叔就是侯師傅父親的弟弟,如果父親還活著,卻沒有回家,但是他總是要和人聯系的,抱著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侯師傅在電話亭給他叔叔打了電話。

他叔叔已經70多歲了,可幸的是,人還健在,於是在接近一個小時的電話溝通後,侯師傅走出電話亭,告訴我們,他父親當年沒有戰死,而是逃走了。

他這話一說,我們全都驚呆了,這是個誰都沒有料想到的結果,若非侯師傅當時一個大膽的猜測,或許這永遠都是個謎,但是侯師傅覺得有點不可原諒,既然沒死,為什麽不肯回家,要家裏人終日為他吊唁,他卻這麽不負責任的在外面活得自在。說到這裏,侯師傅有點難以控制情緒,一個中年人,蹲在電話亭的馬路邊,掩面哭泣。

其實我因為沒有經歷過戰爭年代,所以我還是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資本的,在我看來,逃兵固然不對,因為軍人畢竟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但是關鍵是他父親並不算是個軍人啊,憑什麽不能跑?若說是為祖國效力那幹嘛還強行抓別人上前線啊?就因為人家是個生長在中國的越南人?後來我明白了,這是我們國人情感上的不允許,就好像多年以後我看了斯皮爾伯格老師的《兄弟連》,以及中國的《中國兄弟連》,同樣都是打仗,同樣都要死人,但是為什麽人家敢於表達自己怕死,不願打仗,害怕子彈,害怕就此一命嗚呼,從而躲著藏著,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沖上去送死,這難道真的是懦弱嗎?而我們的戰爭片裏,當有人滿臉臟兮兮大喊一聲,同志們,拿起你們的槍,跟我一起戰鬥吧的時候,從長官到士兵,一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莫非是真心的不怕死嗎?於是到了最後,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電視劇都得這麽演才行。

師傅走到侯師傅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然後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麽,於是他問侯師傅,你那個叔叔住在哪裏?侯師傅說,在貴港,師傅問他,叔叔是幹什麽的?他說是個皮匠。師傅想了想,然後一拍大腿,對侯師傅說,我知道你父親在哪裏了,他即便現在是死了,也一定是死在貴港的!

還沒等侯師傅反應過來,師傅就拉著我們全部人再次趕往了火車站,我們又一次風塵仆仆的趕往貴港。在車上,師傅說明了這次趕往貴港的理由。

在車上,師傅把那口皮箱拿出來,打開給侯師傅和他的弟弟看,他指著箱蓋後的那張畫,“廣西貴縣陽江皮具”,於是侯師傅也明白我師傅的意思了。可我還不明白啊,於是我要師傅告訴我,師傅說,貴縣是很多年前貴港的老名字,這個皮箱出自貴港,而侯師傅的叔叔又恰好在貴港住,擁有這個箱子的原來的那個主人極有可能就是貴縣當地人,而且用貴縣的皮箱施法困住鬼魂,而侯師傅的叔叔卻安然無恙,於是就只說明了三種情況,一是這個施法的人肯定認識侯師傅家裏的人,二是侯師傅的父親逃走以後一定在叔叔那裏生活過一段時間,三是這個人一定跟侯師傅的父親之間有種仇恨。於是不管如何,從侯師傅的叔叔嘴裏,就一定能夠問到一些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