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霓虹

如果要追溯靈魂或是鬼魂來自哪裏,坦白說,我不知道。也許從一開始出現生命的時候,它們就一直存在,或者更早。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是具有靈性的,而這種靈性卻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感覺得到。於是千百年來,爭議不斷。於是自從我開始接觸這行的時候起,被顛覆的不僅僅是對這一切的認知,甚至還包括了我以往對他們那種兇殘可怖的看法。我們如今生命的存在,根本無法說成是一個偶然,而我們每一個人眼裏看到的世界,也或許都不一樣。

我記得我在最初跟著師傅的時候,他拿來一個梨子,問我這是什麽,我說這是梨子,他說梨子長什麽樣的,我告訴他,黃色的皮,皮上有小黑點,樣子像倭瓜。師傅說,沒錯,如果要他自己來說,他也會這麽描述。但是師傅告訴我,並不一定我認同的“黃色”,就是別人眼裏的黃色。也許在我眼裏和腦子裏,黃色代表了一種固有的顏色,而在別人的世界裏,這種顏色或許是我看上去的綠或者紅,而恰好那種綠與紅,對他而言就叫做黃色。又比如當我看到一個人的時候,他有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他看我也是一樣,而我們卻從來都沒有去深究過我們口中的“兩個”,和別人認知中的“兩個”是否是同樣的概念。

當時師傅這麽跟我說的時候,我也一時很暈,但是仔細這麽一想,也覺得說得很有道理,這讓我想起了以前上學時候,老師曾經說過,蛇看我們人類是一團紅色,蜻蜓看我們人類,好像是6個重影,有了科學上的佐證,我相信這些就顯得特別理所當然,這也算是片面的讓我懂得了為什麽有些人具有陰陽眼,而我卻始終沒有的原因。而這個道理我徹底想通,是因為2004年的一個業務,我才明白原來我們雖然和他人有所交集,但在彼此之間,或許還存在著另一個只被自己認可的世界。

2004年我一個朋友受人之托找到我,我這朋友是個萬州人,大我10來歲,早幾年跟著他老爹在萬州開牙科診所,後來生意做大了就在重慶也開了幾家連鎖,我的一顆大牙就是他親手給我補上的,所以我想他對我的牙齒應該是非常有感情的。這次他來找我,卻是因為他認識的另一個朋友的關系,他說他那個朋友姓馬,是他的大學同學,學醫幾年以後沒能進入醫療單位工作,於是就回老家豐都開了個餐館,這趟就是他的餐館鬧鬼了。

我當時聽我這朋友說的時候,還覺得挺好笑的,我逗他是不是餓死鬼來找吃的了?他說不是,正好最近也要去一趟豐都看看自己的連鎖店,說具體情況他也不是特別清楚,但是我們可以同去,他會安排我跟那個馬老板見一面,當面聊聊,至於費用,他有錢,只要你別太黑就是了。

聽到他有錢三個字的時候,我覺得我的生命都煥發了光芒。

老實講,我大概是2002年年初的時候回的重慶,在直到2004年期間,我都一直接些雞毛蒜皮的小單做做,錢掙得不多,但勉強夠用,餓又餓不死,發也發不了財,我原本安慰自己說這麽幾年就當是給自己積攢經驗和名望吧,雖然在本地行內,我也算的上是後起之秀。但不得不說的是,那幾年,的確有些清苦。師傅說他曾經也是經歷過這樣的階段的,用他的話來安慰自己,人在高潮的時候,要享受成就,人在低谷的時候,要享受人生。

我把師傅告訴我的這句話一直用在我的生命裏,於是這麽幾年下來,我一直過得貧窮。而轉變這一切的,就是因為這次的這個單子,從那以後,我買了房買了車,開始假裝得意逍遙知足的生活。

於是當下我便答應了我那朋友,第二天便坐著他的車去了豐都。雖然在重慶生活了這麽多年,對豐都也是早有耳聞,但是那還是我第一次去。這座長江邊上的小城,他的出名並不是因為他的豆腐乳,而是因為這是一座傳說中的“千年鬼城”。

小時候如果調皮搗蛋發生危險了,例如我偷偷跟著一群夥伴下河遊泳,或是在狹窄的馬路上跟汽車賽跑,又或者是去攀爬煙囪上的梯子,每當我幹這些的時候,不被我媽知道也就算了,被她知道了,她一定會對我說:“你是不是想到豐都去報個到?”所以從小時候開始,我就不自覺地把豐都跟翹辮子聯系在一起。我聽說過豐都有舉世聞名的鬼神氛圍,也有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奈何橋”“黃泉路”等,我在雲南學習期間,我也曾就這個話題跟我師傅聊過,師傅告訴我,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一座真正意義上的“鬼城”,只要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就會有死亡,只要有死亡的地方,就會有鬼。如此說來,處處都是鬼城,鬼話連篇,鬼斧神工,鬼哭狼嚎,心中有鬼,到處都是。連外國也是。當然我也問過師傅外國人死了是不是也有鬼,師傅回答得就比較幽默了,他說莫非你覺得中國才有鬼?那中國人也太命苦了。於是從那個時期起,我便漸漸在自己的世界觀裏,分出了一部分,交給鬼來支配,他們與我們的時間和空間重疊交錯,只不過是生存在我們所不知且無法見到的維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