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青撾(第2/3頁)

他這麽一說,我就差不多算是明白他是怎麽想的了。在重慶,人們大多分不大清楚“蝗蟲”和“蚱蜢”,雖然兩個都是害蟲,但是外形上還是有很大不同的。蝗蟲就是我們常常在科教頻道什麽之類的看到的那種兩個大眼睛,看上去就很惡心的昆蟲,破壞莊家,傳染疾病,歷來在各國都是災害的象征。而且鬧起蝗災來,滿天黑地的,非常可怕。而“蚱蜢”有稱之為“扁擔尖”,它的肢節上和蝗蟲是相似的,但是它個子小了許多,而且通體是青綠色或是灰色,灰色的重慶人又稱之為“鬼撾蜢”,通常比較愛打架,也會主動攻擊別的蟲子。頭和蝗蟲不一樣,蝗蟲是方方正正的頭,而蚱蜢卻是個尖腦袋。有兩根短短的觸須。這種蟲也是一種害蟲,他們會啃食莊稼和草地,卻也因為數量遠遠少於蝗蟲,而不怎麽被引起重視,也常常會成為青蛙或麻雀的腹中食物。

然而正是因為它的那個尖尖腦袋,看上去像是鬼神文化裏,無常鬼所戴的那個尖帽子,因為在中國的鬼神傳說裏,陰間的人若是想要回到陽間來看自己的家人,是要先到閻王那裏打報告的,同意以後,才會在每年鬼節期間,放它們回到陽間,而它們都會被戴上一頂尖尖帽子,以區分它們和活人的不同,也食客提醒它們,不要忘記看完還要回來。而老人之所以認為孩子是中邪了,其實跟我想的是一樣的。因為每年撾蜢出現的時節,恰好就是農歷的7月,也就是鬼月。

在農村,很多老人都覺得青撾蜢是自己家裏過世的親人回來看家人了,特別是自己飛到家裏面來的,這種幾率並不大,所以一定不能打死。而當他們得知自己孫子是因為跟夥伴們在外面玩弄死了撾蜢,於是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認定了孩子的怪病是撞邪了。

雖然我也和他想的是一樣的,但是這也僅僅是民間的一個說法,我得坦白說我並沒有去證實過。總是以為前人留下的智慧總歸不會是突然興起來編著玩的,那個時期的人恐怕也不會在如今騙術橫行的時代還會有人相信。所以我只能說,老祖宗傳下的經驗,雖然有些讓我們覺得有點“偏”,於是可以不信,但是絕對不能不敬。至於孩子是不是因為弄死了青撾蜢而中邪,也不難證實,需要一個儀式,弄清楚到底孩子身上是不是有鬼就可以了。

於是我問老人,孩子現在在哪裏?他說在偏房的,孩子的媽媽正在照顧他,我們到之前半個小時的樣子,又才發了一次病。我說帶我們去看看孩子吧,老人答應了,我示意我那朋友跟著我一道去,萬一是解決不了的事情,我也不忍心親口告訴這家人,還是得通過他來說。

那件偏方在出了門右轉再右轉的地方,若不是個老房子,現在的房屋就很難見到這樣的格局。還沒進門就聞到一股非常濃烈的中藥味,看來他們已經開始用熬藥的方式來給孩子治病了,從進屋開始就一直沒有看到孩子的外婆,老人告訴我,外婆每天都要到山坡上去給孩子挖草藥,以前是個赤腳醫生,既然現在連現代的醫學都沒有辦法把孩子醫好,那麽與其讓孩子的病一天天拖著,還不如死馬當作活馬醫,信信這個被當今社會認為是偽科學,是巫醫的中藥了。

進屋後,看到孩子的母親,她顯然知道我們幾個人進了屋,但是卻沒有回頭看我們,她一直看著自己的孩子,眼神裏滿是焦急。直到她的爸爸叫她,她才轉頭跟我們打招呼,當孩子的外公告訴她我是他托人請來的看鬼病的人的時候,孩子的媽媽突然好像是發現了希望一般,在我還沒有開始給孩子檢查的時候,就已然把我當成了救命恩人。我看到孩子躺在床上,眉頭緊鎖,雙目緊閉,嘴角和地上都殘留這一些適才吐過的痕跡,大熱的夏天,他卻蓋著厚厚的杯子。因為他媽媽告訴我,孩子自從發病那天起,雖然身上一直在發燙,但是卻一直都在發抖,他們看到這樣的症狀,雖然醫院已經告訴了他們病因,但是基於母親對孩子基本的溺愛,他們還是選擇了把孩子的病按照發燒的方法來處理,生怕孩子給冷著了。

我走到孩子身邊,伸手翻了翻他的眼皮,和一般昏迷的人不同,昏迷的人雖然雙目緊閉,但是翻開眼皮後,眼仁其實是朝頭頂看去的,但是這個孩子的眼仁卻是直直的看著正前方,滿頭大汗,枕頭邊放著好幾張濕漉漉的毛巾,他媽媽告訴我,這些全是給他擦汗打濕的。但是孩子的嘴唇卻是有些幹裂,這是因為大量的出汗,導致身體裏的水分喪失,孩子又沒有辦法醒過來喝水,已經有點脫水的樣子了。我問他媽媽,他媽媽說孩子一直昏迷著,還把牙齒咬得很緊,想要灌水進去都不行,只能一直拿棉簽沾點水塗抹在孩子的嘴唇上,這樣稍微有點水分流進嘴裏。說著說著,她就開始哭泣,她說自己是個苦命的女人,年輕的時候不懂事跟了個社會上的混混,一直沒有結婚,懷上孩子以後還本以為那個混混會因此而有所收斂,卻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的在社會上晃蕩,最後因為故意傷害被判刑服刑,服刑的監獄就在離她現在住的地方不遠的監獄。但是她還是沒有完全放棄,打算等到孩子的爸爸出獄後,再好好勸說下他,希望他能夠改過自新,畢竟孩子還小,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從她的話裏,我看到眼前這個歲數和我差不多的女人,有種無奈的苦命。對於別人的家事,我一個外人也不好意思插嘴,她肯告訴我,也是處於對我的信任,我只能聽便聽了,毫無說話的立場。